“快去打两桶水!”不弃站在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戳了戳满院子的内侍,大声喝斥道。
从铁笼子出来,不弃再不想上去游龙阁看那些人的嘴脸,带着狼孩出了花园,觅了一间客房。狼孩身上没有衣物,浑身是伤,不弃必须好好处理一下。
东宫的配套服务向来是周到的,打点水、送点药原本不是难事,但内侍们见到狼孩的模样,个个惊惧得不敢上前。
稍有一两个胆儿大的,端了药想拿过来,狼孩还不嫌乱地对着他们一阵呲牙,一时间满地都是药瓶。
不弃扶额,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内侍,道,“你们,去把水、药和衣服都放在门口,都退下吧。”
内侍们如得了大赦一般,作鸟兽散。
不弃挽起袖子,晃晃悠悠地想提着水进屋,小狼孩三步并作两步,滋溜儿一声没了影。不弃急得左看右看,才发现他像只小狗似的蹲在自己身后。她想了想《训狗大全》,伸手在狼孩的额头上摸了几把。
反正院子里也没别人了,索性就在这里给小狼孩洗澡吧。不弃沾湿了棉布,小心翼翼地从额头开始擦拭。
“如今你跟了我,总得给你取个名字,叫什么呢?”原本想简单一点,叫做小狼,但是根据红衣男不喜欢自己叫他红衣男,自己不喜欢红衣男叫自己胖猪的规律,她认为狼孩将来懂事了也不会喜欢这个名字。
名字不都是寄托希望的吗?她希望狼孩可以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龙傲天?慕容人豪?南宫世杰?……不弃一边想着男频里面的恶搞男名,一边正经地记起一部以妖怪少年为主角的书。
她再次指指自己,“不弃”,又指指狼孩,“朱雀”。他眨着眼睛,依旧懵懂,不弃却很有成绩感,小朱雀,你会像那部书里的主角一样,越来越强大。
朱雀微微抬高了自己的手,试探性地点了点不弃的额头,朱雀的手满是茧子,不弃不可避免地觉得刺痛,更觉得心里一软。便握住他的手指,放在自己脸上,“不弃”,有抚上了他的脸,“朱雀”。
不弃把自己的手和朱雀的手十指相叠,“不弃和朱雀是一样的人,不弃会说话,朱雀以后也会说话。朱雀这么厉害,将来还可以让不弃的哥哥教朱雀武功,做一个武林高手,好不好?”
“朱雀从前在云雾山的时候,一定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和周围的狼不一样吧?但是你看,不弃和朱雀是一样的!”
朱雀虽然没有听懂不弃在说什么,但他见不弃嘴角含笑,也高兴得手舞足蹈,在院子里东蹿西跳。
“喂——”刚刚才给你小子擦干净!不弃赶紧逮住他,一通擦干抹净,又为他换上干净的衣服。
等不弃为朱雀换好衣裳,转了一圈,这才发现朱雀其实是个帅气的小正太,清秀的五官,澄澈的眼睛,褐色的睫毛又长又翘,因为头发有一点自然卷,看起来非常可爱。
“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帅哥!”不弃又在朱雀的头上摸了几把,心里却酸溜溜的,为什么只有我?!
一直安静的朱雀忽然朝着门外凶狠的吼了一声,不弃转头,眼前飘过一抹红影,“是小红吗?”从游龙阁回来就一直顾着朱雀,还不知道孟琛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可是,等不弃追出去,哪里还有孟琛的身影。
不弃怅然呆了很久,才慢慢走回院子,这一下,更麻烦了,朱雀不见了!
小家伙是以为自己不要他了吗?他会躲到哪里去呢?但愿不要遇到东宫的卫兵,否则,那些人一定会下狠手。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找朱雀。太子大婚后,不弃来东宫两三次,但谈不上熟悉,大约知道所处的位置是东宫的西面,这里多是留给宾客的雅舍,湖光山色,风景优美。好的是人烟稀少,朱雀不大会被人发现,坏的也是人烟稀少,不弃想找几个人问问也不行。
“朱雀……朱雀……”考虑道朱雀还听不懂人话,不弃还时不时发出几声狼嚎。
她只顾着寻找朱雀,不知不觉走得累了,便寻了棵好乘凉的大树,蹲在树荫里休息,回顾今天的遭遇,不停的诅咒天煞的太子。
过了一刻多钟,远远地走来一个女子模样的人,不弃正想站起身问路,一个重心不稳,便往后滚了过去。哎唷,好像折了腰,稍稍一动便疼得要死,整个人趴在半人高的灌木丛里。
不弃拼命向前折腾,好不容易才露出了半个头,只见那女子越走越近,白纱及地,正是先前为众闺秀舞蹈的舞姬。
虽然早就练就了铜墙铁壁般的脸皮,不弃的自尊心还是不太愿意在这么一个美女跟前这么狼狈,选择了乖乖噤声,等一会儿换个长相平凡的内侍过来,再寻求帮助。
可那女子却在这棵树下站住了,左顾右盼,仿佛在等什么人。她仿佛极为不安,在前面来回走动,正巧有一阵清风吹过,轻轻撩起了她的面纱。
云袖?她怎么会在这里?是冯哥让她混进东宫来帮自己的吗?可她早上还给众闺秀展示舞蹈,白凤音一副见过她很多次的神情……云袖……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在东宫要见什么人?
“你要见我?”云袖要见的人来了,可惜不弃的视线被大树挡住,只听得出,来人是个年轻的男子。
云袖脸上的表情却是尽收眼底,那是不弃从没见过的云袖,她微微抬眼,望着来人,从眼睛到嘴角,每一条曲线、每一寸肌肤都在笑,散发着一种圣洁的光芒。
他就是你相思的人吗?云袖?
“主上……”只见云袖低低唤了一声,跪在地上。
只见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搭在云袖肩上,“这里是东宫。”那人压低了声音,也加重了语气。
云袖扶着他的手站起来,柔声道,“属下知罪,属下只是怕往后不能再向主上行礼了。”
“也罢,”男子道,“方才我已经在四处布置了人,有人靠近会提醒我们的。事情不是都以布置妥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属下……只是想请主上放心,属下一定为主上分忧。”不弃听得出,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但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云袖,你到底要为他做什么?
男子沉默了许久,“其实你不必这么做,如果你后悔了……”
“不,属下绝不后悔。”
那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抚上了云袖的额头,男子的话字字重如千钧,“你可知道,你刺杀太子,不管事成与否,我绝不可能派人救你。”
刺杀太子?目标人物的范围迅速缩小,这天底下想杀太子的人一只手的指头都数得清。别说孟琛和孟曜,连孟祭都动机十足,这三个孟和不弃都有交情,如果退婚也算交情的话,只是那男子声音压得太低,她实在听不出什么。
云袖的神情迷离,怯怯地将手伸向那男子,快要碰到那未染纤尘的手,便停住了,就那么悬在空中。
男子似乎重重呼了一口气,“你可有什么心愿?”
云袖终是收回了手,低下头,用力摇了摇,“在云袖心里,主上才是真正的王者,云袖等待多年,只盼能为主上解忧。只是,那冯家上下待我极好,我只怕连累了他们,若可以,万望主上能够为他们撇清一二。”
“如此。”男子不置可否,淡淡留下这两个字。
树叶飒飒,光影斑驳,照得云袖的身影特别落寞。
不弃的心里很复杂,一开始,她对云袖的定位是忠仆。再后来,云袖唱了那首“相思”,定位又变成了“痴心人”,到今天,她才惊觉云袖是一个“刺客”。
然而每一个定位都又是云袖,因为痴心,她甘愿入东宫刺杀太子,因为忠心,她恳请主上帮助冯家。
云袖,你真是个傻瓜,方才你的主上明明有让你退步之意,你为何不应允?你喜欢他,肯为他去死,可你知道吗?男人爱你,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也会爱你,男人不爱你,哪怕你上天给他摘星星入地为他揍阎王都不会爱你。不弃为她云袖不值,却不知不觉流了眼泪。
“既然见过他了,就走吧。”在不弃发呆的时候,白凤音不知几时走过来了。
“还记得我们那时许的愿望吗?惟愿此生能长伴他身边……”云袖的声音越发柔和,嘴角不自觉地含着笑意,“这个愿望我是无法实现了,你……”
不弃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怎么回事?云袖和白凤音是什么关系?从前?怎么听起来一副老相识的模样?若说云袖是训练有素的杀手,那白凤音呢?她不是威远伯府的大小姐吗?
还有那个神秘男子,是什么样的男子,能引得这样两个绝色女子甘愿听命?不弃的目光定定落到她们身上。
此时,云袖一袭白纱裹身,白凤音一曳白裙及地,两人皆是雪肤花貌,神采风流,委实是难得一见的胜景。
云袖神情哀伤柔弱,白凤音自带一身冷意,不弃自认为公正的评判了一下,还是觉得云袖更胜一筹。
“你记住,不管你成功与否,都不要透露只言片语,”白凤音泠然道,并没有叙旧的意思,“我自然会不着痕迹的把脏水泼出去。”
云袖轻轻点了点头,“方才我与主上说了,冯家……”
“哼,”白凤音冷笑起来,“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原本我还觉得给冯不弃做婢女憋屈了你,没想到你倒是甘之如饴。”
“如果我是男子,我会选择不弃,而不是像你我这样的女人。”云袖仰起头,看着风华绝代的白凤音,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白凤音面上的一抹冷笑僵在唇角,不弃也愣了,不自觉地挪了挪,不料却踩到了一堆枯枝。
“什么人?”只一眨眼的功夫,云袖和白凤音就朝不弃藏身的灌木丛飞身而来。
怎么办?自己偷听到天大的秘密,哪怕云袖心软,白凤音和那神秘男子也绝不会放过自己。眼看着她们离不弃越来越近,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狼嚎,将不弃压倒在地,啃了一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