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善仁每日起得早,多是兄妹两个一起用早膳,四碟酱菜、三盏羹汤,再配一锅熬得烂烂的红豆粥。
“小妹,你之前失血过多,多喝点豆粥。”冯哥贴心地替她盛了一大碗,又舀了一勺晶莹的酱菜。
“谢谢大哥!”冯不离是个好哥哥,这是不弃从穿越第一天就认准的定位。
“小妹越来越像咱们冯家的人。”冯哥很是欣慰,看着自家小妹越看越顺眼:“退婚也挺好,你这模样就算真的嫁过去了,即使不被休,也是守活寡的命,咱家不缺钱,我和爹养你一辈子就是。”说起来,这位大哥从来不避讳对不弃相貌和智商的诋毁。
萃玉有些听不过了,瞪了他一眼:“大公子。”
冯不离嘻嘻一笑,又给不弃添了一筷子酱菜,看着她埋头苦吃的模样,暗觉自家妹子虽说土了点、憨了点、圆了点,还是很可爱的,“大哥出门了。”
“大哥,我能跟你一起出去么?”不弃攥着他的衣角不放手,她初来这个世界,满心好奇,急于了解融入这个社会、这个家庭,虽然,有那么一点对不起从前的爸妈。
“这……”带不弃出门玩玩不是什么大事,但冯哥今日得去参加太子的春日宴,再者坠花烟的花魁要挂牌,要去镇场子,带上不弃实在不便,“今天大哥有正事要办,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就跟萃玉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不弃不好再纠缠,乖乖目送冯哥出门。
好不容易有一天不想睡觉,想要出门呢……不弃看着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萃玉。
“小姐有何吩咐?”萃玉知情识趣地笑道。
“大哥说我有什么要求你都会满足我……”不弃舔着脸。
“奴婢唯小姐马首是瞻。”
“我想出门。”
“奴婢这就去准备衣服。”
二十一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不弃感动得泪流满面,换上青衫长袍,戴上冠帽。萃玉顿时眼前一亮,不试不知道,这朴实的气质、憨厚的表情、敦实的身形,完全是一个标准小厮的模板!她一向业务素质过硬,不动声色的换上同样的衣服,带着不弃出了门。
不弃站在街头,看着车水马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有些恍惚,回不去了,她再也回不去现代了。
“小姐,想去哪儿?”萃玉轻轻碰了她的肩膀。
不弃回过神,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她只是想出门透透气,没什么目的地,“大哥出门的时候穿戴得特别齐整,他是去哪儿呢?”
萃玉想了想,“好像今日太子殿下在西山办春日宴,邀请天下才子,有才者亦可自荐赴宴。”
春日宴是什么东东,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不弃两眼放光,两人直奔西山而去。到了山门不远处,就见陆陆续续有贵公子策马而至,果真都是些眉目飞扬的风流人物。
不弃见前头有卖羊肉串的大爷,便上前打听,却听闻要入这山门,若无拜帖,须得由东宫的詹事们评判才学方可入内!这春日宴,说白了是东宫招聘会。
那大爷上下看了看不弃,敦厚朴实,实在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厮,忍不住说道:“小兄弟,东宫选人一看家世,二看才学,三看相貌,像你这样的,何必去高攀东宫,不如老老实实找一个客栈酒楼,从杂工做起。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
不弃:……
遇上这么实诚的大爷,你就嫁了吧!
萃玉扯扯她的袖子,不弃往远处一瞥,看到冯不离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看来一出门,她就把这事禀告了大哥,还把自己往西山引。不弃睨了萃玉一样,她低头:“有大公子在,万事都要方便得多。”
不弃懒得多想,大大方方地走到冯不离身边,跟着他一起走进山门。
步入山门,不弃顿时眼前一亮。
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小桥流水,风景着实优美,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轻摇折扇,谈笑风生。
不弃堆起笑脸,扔下一句:“我一个人走走。”一溜烟地就钻进了人群里。往前穿过游廊,便有一座凉亭,亭中有一位着碧蓝纱裙的美人抚琴,琴曲在她修长的指下,徐徐扬起,清新悠长,婉转三叠,泠泠如冰块撞着溪水。不弃上辈子也算一枚文艺女青年,有机会听到这么纯正的古琴演奏,实在机会难得。她在水榭那寻了个最好的位置,趴着听曲。
“听说这是引仙楼的姑娘,琴艺比坠花烟的云袖还好。”两位锦衣公子站在一旁品头论足。
坠花烟是自家大哥开的产业,不弃竖起耳朵听下去。
“说起云袖,我忽然想起,她今晚就要挂牌了,文山兄,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当然,我在云袖身上可花了不少银子了。”
怪不得今天早上大哥不愿带自己出门,原来自家的花魁今晚要挂牌了,想到这里,不弃热血沸腾,挂牌夜啊,古代夜总会的盛事,定要去围观围观。
没多久走来了几个年轻男子,站在不弃身后,想来也是慕歌声而来。不弃瞥了一眼,这几个的资质跟自家大哥比起来差多了,转头继续听曲。
她无视别人,不代表别人会无视她。
不弃占领的位置,既是听曲的最佳位置,又能与那美娇娘正面相对,曲到浓时还会见她抬头一笑。那几个年轻男子见不弃灰溜溜的一个小厮,竟然占了这么一个好位置,便拿出一锭银子:“这银子给你,这位置我们要了。”
这银子是不少,不弃听着这命令的话很不是味儿,心中不爽,只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有回骂,继续无视。
“爷跟你说话没听到吗?”那男子加重了语气。
不弃还未回答,忽然听见旁边有一声清冽的声音:“想不到湖湘三子竟然是这样无礼之人。”来人竟是一个黑色长袍的男子,不弃的注意力全落到他身上,再没兴趣理会劳什子湖湘三子。
那男子生的极好,五官精致俊雅,哪怕此刻横眉冷目,依然耐看得很,虽然对于男人来说,他面色苍白,身形瘦削,一脸病态,过于阴柔,但照穿越女冯不弃的观点来看,活生生的吸血鬼病美人一枚。
再说这湖湘三子乃是南方最有名的三位才子,李南、李北、李东,此番入京便是太子亲自相邀,今日已经拜为东宫詹事。这三人还算长相英俊,但跟病美人一比,立马黯淡了。
先前对不弃说话的,大约是湖湘三子之大子李南,见说话的人不过是个病秧子,听得此话暴怒:“大胆!你是什么人?!既然知道我们是湖湘三子,还敢无礼?”
那男子不仅相貌如美人,言行举止亦如大家闺秀一样文雅,他没理会他们,慢慢走到不弃眼前,换上一副淡淡的笑颜道:“管你什么人,也不能扰了旁人听曲的雅兴。”
李南正待说话,忽然被那李北一手扯住衣袖,低声道:“大哥,算了。”
李北素有智谋,李南动作顿了顿,听了他的话,不再吭声。李北上前两步对病美人拱手道:“这位公子,方才多多得罪,万望不要见怪。”
病美人微微一笑:“你得罪的并不是我,而是这位小兄弟。”
湖湘三子忍着怒意,看向不弃:“小兄弟,方才得罪了。”
她正望着病美人花痴,对他们的恭敬态度视若无睹,根本懒得搭理,彻底将这三人当透明人看待。
这湖湘三子成名很早,向来众星捧月,出门便有无数的中老年妇女抛花投食,哪里受过这等无视,尤其对方一个是小厮,一个是病秧子。李南和李东都变了脸色,可不待发作,就被二子一手拉住,强行扯了回去。
李南忍不住低声问二子道:“那小厮什么来历?”
李北仔细打量了不弃的相貌、身量、衣着,皱眉轻道:“就是个小厮吧……”
李东几乎跳起来:“那我们为什么要赔礼道歉?那个病秧子……”
“三弟慎言!咱们初初入京,须得处处小心,今日太子宴会,想必来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二子李北疾声制止弟弟口出狂言,瞥了一眼病美人黑袍的质地,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贸然起冲突,说不定会引得太子不悦,咱们以礼待人,传到太子耳中,也是一桩美谈。”
“那这帐咱们就先记下了?!”其余两人一听,觉得在理,总算收了些许气焰,想着他人封侯拜相时,一定要弄死这没眼力的小厮和病秧子。
李北劝服完兄弟,心里开始盘算起如何以礼待人。
那边,没眼力的小厮和病秧子并排而立,一起听曲,十分河蟹。
湖湘三子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摇着折扇,假装沉醉在琴声中,摇头晃脑。为了不给可能来头很大的病美人留下谄媚的印象,决定先跟不弃答话。
“小兄弟,刚才我大哥没吓着你吧?他呀就是那性子,直来直往,其实没恶意的。”李北努力笑得亲热。
“哦……”其实不弃心里蛮高兴,若不是这三个子,哪里能遇到这样的型男。
“还没来得及请教,不知你家公子尊姓大名?”李北问道,努力做出一副亲民的形象。
“你怎么知道我有大哥?”不弃惊奇道,抬眼看见李北脸上的假笑和瞥向病美人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原来把她当成那病美人的小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