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她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医生、护士、还有局里的领导,全都站在床边望着她。叶清萍想开口说话,却老觉得舌头动不了,只能用焦急的眼神望着别人。
医生俯下身,告诉她只是受了惊吓,休息几天就好了。叶清萍只看到医生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脑子里很乱,很模糊。昨晚的事情走马观灯般在脑海里闪来闪去,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唯一记得很清楚的是黑衣人在背着自己快速奔跑。不过她感觉黑衣人的奔跑和一般人的直线跑不一样,他的跑动好像有严密的路线,经常在左右斜突中就闪出去很长路程。这些都很让她不解。
就这样过了两天,叶清萍在医生护士的精心照料下慢慢的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不过她一直惦记着救自己的黑衣人,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叶清萍总觉得黑衣人是一个很厉害又很古怪的人,反正与现代人不太一样,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不知是什么原因,叶清萍到了半夜都未能入睡,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事情将要发生。大约到了凌晨一点钟左右,一道黑影突然闪了进来,叶清萍兴奋地喊道:“黑衣人!”没想到这喊声惊动了门口的两个保安,他们是局里派来专门保护叶清萍的。这两个保安闻声破门而入,想要探究情况。黑衣人迅疾上前,两个保安刚要施展擒拿格斗,黑衣人却转眼飘至两个人身后点了二人脑后的许睡穴。两个人顿时身体摇晃,接着便倒地不起。
叶清萍大声惊呼:“黑衣人!不要伤害他们!他俩是专门来保护我的!”
黑衣人听后轻轻地走到病床前,坐在床边,轻轻的对叶清萍说:“我没有伤害到他们,只是点了他们的许睡穴而已,明天一早他们就会醒来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又舒缓,让人听着很是舒服,甚至为之着迷。
黑衣人接着说:“怎么样?现在感觉好点了吧,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吓着你了?”
叶清萍调皮地说:“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玩的,特刺激特惊险!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再来一次呢!”
“胡闹,真是胡闹。你以为那是闹着玩的吗?!你们局长王义正也真是糊涂,竟然让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前往枯骨墓,要不是我在暗中保护,恐怕你早就……”黑衣人觉得自己说得太严厉了,便停了下来。
叶清萍羞愧地吐了吐舌头,说:“对不起,是我太冲动太任性,王局长也没想到会那么危险。噢,我想起来了,村里的人拜祭快要结束时,张信忠突然发现有人在偷窥,并向他追了过去。这个人肯定就是你了,对不对?”
黑衣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仿佛在思索什么。
林清萍嗅了嗅鼻子,说:“黑衣人,你身上怎么有股淡雅的香味啊,这香味还挺熟悉的,好像在哪里闻过。”
黑衣人低声说:“你忘了,那天晚上是我背着你逃跑的,我身上的香味也是你留下的。”
叶清萍听了顿时羞得小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自幼身清香洁,走到哪儿都会留下一股清香之气,所以有“香香公主”的外号。那晚黑衣人背着她逃了一段路,自然也留下了这种淡淡的香气。
两个人陷入一阵沉默,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来还是叶清萍先说话了:“那天晚上的经历太恐怖了。会说话的枯骨,凶恶的尸婆,还有杀人的约柜,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那个尸婆怎么就怕你呢?你背着我跑的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步法呢?还有,刚才你进门的时候,怎么在他俩脑后轻轻一点,就让他们倒下了呢?这一切的一切,该怎么解释呢?我该怎么向局里汇报呢?我要是如实地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吗?他们肯定会说我疯了!”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黑衣人叹了口气,“你见到的枯骨、尸婆,本来是几百、上千年的白骨,他们原先无声无息地躺在墓里,可是,有人却用西方古老的邪术,赋予了这些白骨邪恶的力量,从而利用这些受邪术控制的枯骨,来维护他们邪恶的利益和实现罪恶的野心。”
叶清萍惊得目瞪口呆。黑衣人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他缓了口气,接着说道:“那天晚上你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那些邪恶的人编了一张很大的网,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谁要是不小心卷了进去,就会莫名其妙地被冠以罪名,然后离奇失踪。”
黑衣人诚恳地看着她,坚定地说:“叶清萍,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我身上背负着特殊而又重大的使命,已经在这里暗查了两年,也了解了一些事情,相信不久就可以真相大白。最后的决战很快就要到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还有,你一定要记住:除了你自己,绝不要相信任何人。”
叶清萍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什么?”
“这里面有太多复杂的事情,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黑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周围的某些人,已经倒在糖衣炮弹下了,所以我们不仅要和外面的敌人斗争,更要和内部的腐败奸细作斗争。”
叶清萍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黑衣人接着说:“过几天你出院后,你们局里要开一个会。那天晚上你看到的事情和我的事情,千万别和任何人提起。你唯一可以告诉大家的是,易正龙和冯有才的头颅确实在古墓的祭台上。除此之外,你要保持沉默。你千万要记住,一定要照我说的做。特别是当林周有危险时,千万别感情用事。我们必须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战胜敌人,有时会有一定的牺牲。”
叶清萍听了不禁为林周担心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林周会有危险?有人要害他吗?他要是有危险,我怎么能不管呢?”
黑衣人说:“我已经说过,我在这里暗查两年了。这两年里,凡是卷入陆家宅的事情的人,不是失踪就是进了精神病院。有的人疯了,有的人却好像没事,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他们会把林周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清萍信任地点了点头,黑衣人又语重心长地说:“你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如果有事情不明白,你就写张纸条,到梅岭路的梅岭桥,西边有棵老槐树,树上离地一米半的地方有个小洞。你把纸条塞进去,我就会去找你。记住,每次下去的时候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否则事情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黑衣人说完之后,立刻循窗离去。叶清萍茫然地望着窗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黑衣人是什么人呢?叶清萍心里暗想:既然他救了我,那就是我们这边的人了。可是他也太奇怪了,来无影去无踪,而且还像个古人……
叶清萍想着想着,不觉进入了梦乡,她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荒芜之地,那里有很多苦力,他们像奴隶一样在辛苦地劳作……
在医院又休养了几天,叶清萍出院了,怀着沉重又复杂的心情,她回到了局里。局里还是以前的样子。只不过每个人都怪怪的,很多人见了面招呼也不打,仿佛谁也不认识谁。
当天下午,王义正通知了负责调查案件的核心成员到会议室开会,这个地方对大部分人来说还是第一次,以前只有王义正和张千桥随上边的领导视察时才进去过。平时的会议都在办公楼的三楼会议室召开。看来这次的会议非常重要。
所有人都将个人物品放在了外面。会议室位于局里的仓库下面,是一间很大而且装备齐全的地下室,众人随着下去的阶梯依次进入,没有人说话。这让平时一向活泼开朗的叶清萍有些受不了。
进入会议室,所有人都依次围桌而坐。只听“哐”的一声,会议室的大门关上了,众人吓了一跳。唯独王义正和张千桥两个人正襟危坐,静如止水。
室里有几盏灯,但是依然昏暗得很,甚至都看不清人的脸。叶清萍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林周耷拉着脑袋,弯腰弓背地坐着。她经常和林周说笑打闹,就走了过去,一拍他的肩,说道:“死林子,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我在医院时你也不去看我,是不是想挨揍了?”叶清萍说完亮起了拳头。
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过了十几秒钟,林周才转过头来。叶清萍不禁诧异地用手捂住了嘴,只见林周胡子拉碴的,头上居然长出了好几根白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小叶,你回来了?回来就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叶清萍真想不明白,才几天工夫,林周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现在开始开会。”王义正厉声道,“林周,你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再从头到尾说一遍。要说实话!”
整个会场立刻变得很安静。只见林周缓缓抬起头,用沙哑而又疲惫的声音,开始一字一句,一五一十地讲述整个事情的经过。
从刚入陆家宅,到找到易正龙,再到夜下如何大战白衣女,再到那片奇怪的树林和奇特的墓碑。林周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唯独没有说他刚结识的小妹——麻姑。林周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所以不想把麻姑也卷进去。
林周说完后,张千桥问:“林周,你确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张千桥的助手莫存善,拿着一张纸,走到林周面前,让他按指印签名,那阵势就像是在审讯一个犯人。叶清萍疑惑地看了王义正一眼,发现他一动不动,眼神坚毅,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张千桥又转向叶清萍,说道:“叶清萍,八月十五的夜里,你不是去古墓了吗?把那时的情况汇报一下。”
叶清萍谨遵黑衣人的嘱咐,把那晚的事情全都略掉,只说在古墓里发现了易正龙和冯有才的人头。叶清萍说完后发现林周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盯着自己,让人触目惊心。而张千桥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很好,叶清萍,你很成功很圆满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张千桥顺手点上了一支烟,这让叶清萍顿时觉得奇怪,在她印象中,张千桥是个绝顶的老实人,大好人,从不抽烟从不喝酒的大好人。而今天他竟然很有派头地抽起烟来,实在是让人费解。
只见他吐出一个烟圈,一脸气愤地说:“我很失望,很失望。我真没想到,在我们中间竟然出现了一个败类,一个让人失望至极的败类。”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更加气愤地说,“大家听了林周的描述,是不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啊,事实上,的确是不可思议!而且是相当不可思议!我们的同志——林周,他刚才说的一切,全都是一派胡言!”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叶清萍心里明白,林周的话全是真的,因为她也经历过那些离奇古怪的事情。而此时的林周更是恐惧万分,他大喊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这时,王义正开口了:“千桥,你怎么这么确定,林周所说的全都是骗人的呢?”
“因为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林周是在妖言惑众,他居心叵测,唯恐天下不乱。”张千桥坚定地说。
他打了个手势,莫存善随即走出会议室,从外面带进一个人来。此人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头顶微秃,两边的头发向后梳着,一副油光粉面的样子,活像个奶油老生。
“这位是全上海最著名最权威的精神病专家安广林教授。”张千桥指着安广林介绍道,“安广林先生从事精神病研究长达四十多年。在整个亚洲乃至全世界都享有很高的声誉。什么人有病,什么人有精神病,他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张千桥请来一个精神病专家做什么。只有叶清萍心里明白得很,她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了。
张千桥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自从那天林周从陆家宅回来后,我就觉得他有点儿不正常,就派人把他送到医院去做检查,谁知医院却把他转到了精神病医院,包括安广林教授在内的专家经过会诊,一致认为,林周患有精神病,是幻想症!而且,他在大学期间还发过病。”
张千桥此话一出,把在会的人都惊得不得了,大家都纷纷看着林周,看他要说什么。林周抬起头,惶惑地看着周围的同事,无辜地喊道:“我没有!我没有精神病!大家要相信我!我没病啊!”他一边喊一边浑身发抖,那副落魄的样子,跟精神病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林周转向王义正求救:“王局长,您对我最了解,您快告诉他们,我没病,我真的没病!”
看着自己的手下爱将被人诬陷为精神病,王义正自然气愤不已。可他似乎有难言之隐,只是淡淡地说:“我相信,只要所有人都相信。”
“大家不妨听听专家的意见。”张千桥吐了个烟圈说。
安广林用手向后抿了抿本来就向后梳的头发,扫了一眼会场,很有学术派头地说:“我们已经检查过了,很简单,林周的病就是一种幻想症,是长时间压抑累积后的爆发。别看林周平时没什么异常,一旦发起病来可就麻烦了。比如他刚才说的白衣女,是根本不存在的,而那个有墓碑的森林更是无稽之谈。谁都知道,那是一片很普通的小树林。那为什么林周会出现这些不可思议的幻觉呢?这跟他大学里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有关。他念大学时曾暗恋过一个经常穿白衣服的女孩子,可是人家根本不喜欢他。结果林周陷得太深,却又不能向那位白衣女孩倾诉自己的感情,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强烈的精神压抑,还时常因幻想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来。所以,那段失败的恋情就是他幻觉产生的根本原因。现在,相信大家都应该明白,刚才林周的叙述是多么荒唐,多么可笑了!”
安广林说完,得意地扬了扬头。张千桥是很满意的样子,赞许地点了点头。王义正听后一言不发,铁青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场的人本来就觉得林周讲述的经历有些荒唐了,现在听了安广林的解释,也就顺理成章地觉得林周的确有精神病了。当然,叶清萍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