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活在汉朝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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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皇帝们都做过什么?(2)

在即位当天傍晚,文帝就住进未央宫,任命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负责宫城殿门的警卫。以张武为郎中令,巡察保卫宫中,负责皇帝的安全。张武实际上掌控了宫廷的军事力量。

反观,后面当了二十七天皇帝的邑昌王刘贺的冒进,简直就是找死。昭帝刚死,因为无子,昌邑王刘贺被征来典丧(其实就是立为帝):身穿斩缞之服,却一点也不悲哀,大吃大喝,还用车装载沿途抢来的女子玩乐;到达京城即位后,他不思进取,聚众吃喝玩乐,利用手中的权力给昌邑的旧部加官进爵,纵容家人胡作非为,强令西域属国进献黄金美女,还跟昭帝的宫人淫乱——不知检点,活该。

刘贺的资质实在太差。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在他之前被推选为帝的代王刘恒是多么的小心谨慎,一路设防;也不知道,在他后面被拥立为帝的刘病已(即宣帝刘询)是多么的诚惶诚恐,战战栗栗,汗出如浆;更不知道,外藩入继大统当上皇帝,群狼环伺,是多么高危。

老狐狸们的桃子是这么好摘的吗?长点心吧!

汉文帝:杀死舅舅为哪般?

在古代,作为一个政治家,你必须懂得做秀,才能让人支持你;能做好秀,并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就算是好的政治家了。那种一肚子坏都不加掩饰的,或者说得好听、做得难看的都是混蛋。

在民间故事里,汉文帝刘恒是“二十四孝”中的典范,代表事迹是“亲尝汤药”——他被封为代王的时候,曾衣不解带地陪侍在生母薄太后的病床前,给太后尝煎好的汤药,长达三年。果然道德模范。后来,朝中大臣在讨论合适的皇帝人选时,刘恒的这一举动为其大大加分,终于被迎立为天子。

不过,文帝同时还有一个“大义灭亲”的光荣事迹。诛杀的,正是薄太后的亲弟弟薄昭,也是他的亲舅舅。

在怀疑论者看来,这段史料记载之简陋,里面大有可商榷之处。薄太后之弟薄昭,在刘恒被迎进未央宫之前,曾起过关键作用,他曾奉命见周勃;通过薄昭汉文帝得到了当时手握京师兵权,有左右局势能力的太尉周勃的支持。这是大功一件。薄昭也成了薄氏中唯一封侯的。后来周勃被诬谋反,中间穿针引线,给周勃求情的人,正是薄昭。

文帝曾把周勃以造反之罪下狱。他是否怀疑二人结盟,有过利益勾结?很有可能。以文帝的心思之缜密,必然十分警惕。

《史记·孝文本纪》云:“十年冬,(汉文帝)行幸甘泉。将军薄昭死。”记载太略。《资治通鉴·汉纪》载,“(汉文帝)十年冬,上行幸甘泉。将军薄昭杀汉使者。帝不忍加诛,使公卿从之饮酒。欲令自引分,昭不肯;使群臣丧服往哭之,乃自杀。”为什么要派汉使去找薄昭,薄昭为什么会被汉使激怒,又为何杀汉使者,都是谜;汉文帝为什么要鼓励舅舅自杀,薄昭不肯,还让群臣穿丧服去薄家中逼其自杀,则更诡异。

在诛杀薄昭的事件中,薄太后并没有出面。一种可能是薄昭犯的是大过,薄太后不敢;另一种可能是,文帝早跟母亲打过招呼,这个舅舅我杀定了。不管哪种,恐怕母子俩之间必然已存在隔阂了。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评论这件事情说,李德裕以为:“汉文帝杀薄昭,在法律上是圣明的,在道义上却不适当。当年秦康公送晋文公返国的时候,曾发出见到舅舅就如母亲仍然在世一样的感叹。何况薄太后还健在,只有一个弟弟薄昭,汉文帝对他判罪不变,这不是告慰母亲的做法。”又引魏文帝(曹丕)说法:“对待国舅,只应当用恩泽赡养而不应当把权力交付给他,他犯了法以后,根据法律又不得不处罚他。”

司马光责怪文帝在处置此事时,不孝,不智。不过我觉得,薄昭之死,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文帝防止薄氏坐大,将来难以驾驭,欲加之罪。看来在对待薄太后的孝与不孝之间,汉文帝的角色转换得很快嘛。

还有一点似乎没怎么引起史家关注。在文帝上台一年多时间里,实力很强的楚元王、齐哀王、城阳王等纷纷去世,这有不合常理之处。要知道,他们每个人去世时都正值壮年啊。

齐悼惠王刘肥有三子,对文帝威胁最大。大儿子齐哀王刘襄在平定诸吕之乱中功劳最大,本来差点被推举当皇帝的,但功败垂成,回去后很快就病死了。二儿子城阳王刘章,也有大功,文帝本来许诺要封他赵地,后来有意打压他,只给了齐的一小块地方封王,刘章也在第二年就病死了。

三儿子济北王刘兴居,也被文帝骗了,只封了一小块地,早就心存不满了。听说文帝亲临太原,他以为皇帝将亲自统兵出击匈奴,觉得有机可乘,就起兵造反。汉文帝迅速布兵,又用了釜底抽薪之计,刘兴居很快兵败自杀了。想必文帝看到济北王造反,会心中一喜吧?

我真心觉得汉文帝算是中国历史上综合水平最高的几位皇帝之一,不管是行政能力还是人品德行,都很说得过去了。但他一样也在忙着除掉异己。只不过,他除掉异己的方式,既温和,又让人服气,至少没有留下大的把柄。

放宫女一条生路

宋仁宗也是我喜欢的一个皇帝。在北宋的笔记小说《邵氏闻见录》里记载这样一个故事:

宋仁宗赵祯喜欢用导引之术(肢体运动与呼吸吐纳相配合的一种健身治病的方法)来整理头发,有一位大宫女特别擅长,时人称之为梳头夫人。有一次,赵祯退朝,让梳头夫人给他梳头,妃嫔也在旁边;有人看到赵祯的袖子里有一份章疏,大家就笑着抢过来看。有位妃嫔把章疏读了出来,原来是御史台的官员请求把宫中的宫女外放出去。大家一时间安静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梳头夫人叹息说:“现在京师的有钱人还要多娶妻妾呢,哪里有外臣敢对天子的妃嫔侍女说三道四的?官家(皇帝)不如把说这话的人赶出去,就清净了。”赵祯不说话。吃了饭以后,他到后宫,命内侍拿出宫人的籍册,他自己挑选了一些人放出宫去。梳头夫人因为侍候的时间长,第一个就被外放,他也没有干预。后来有人问参知政事吴奎说:“皇帝和汉文帝比怎么样?”吴奎说:“从这件事来看,他比文帝强多了!”

虽是小说家言,但这个故事和仁宗的个性十分相符,应是真事。宋仁宗是比较适合与汉文帝相提并论的皇帝:都是守成之主,行事仁厚慈爱,从善如流,其后宫亦管束得较严,不甚滋事。《宋史》和《汉书》为这二人的盖棺定论,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他们为了节俭,不建新的露台御苑,行事何其相似。《宋史·仁宗本纪》说得好:“为人君,止于仁。”你再建功立业、好大喜功,树了多少政绩工程,扩了多大疆域,都抵不上一个“仁”字。

汉文帝刘恒曾经做过一件类似的事,博得赞美一片。《汉书·文帝纪》:(文帝十二年)二月,出孝惠皇帝后宫美人,令得嫁。

我们来看看,惠帝崩之后,为高后元年(前187年);高后执政八年,崩,一番周折之后,文帝登基。就是说,文帝十二年(前168年)离惠帝崩将近二十年。惠帝执政时十七岁,已成年,后又在位了七年多。如果按惠帝崩时这些宫女二十岁来算(多数应该还不止),宫女出宫时至少也接近四十岁了。在那个四十岁女性多已当上祖母的年代里,这种善意,来得太迟了。

不过,汉文帝至少开了一个好的先例。此前,秦始皇把大量的宫女殉葬,吕后又把高祖“诸幸姬”,“皆幽之不得出宫”。在他之后,才打开了宫女出宫的门。对于那些长年不得见君王的女奴来说,也算是人道了。

汉文帝还留下遗诏,曰:“归夫人以下至少使。”如果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可以看一下《汉书·外戚传》:“汉兴,因秦之称号,……嫡称皇后,妾皆称夫人。又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之号焉。”就是说,除了皇后以外,一直到少使这一级别的姬妾,都遣“归”。归,不仅有归家之意,更有“出嫁”之意。想必,这里的“归”,应有既可让其归家,又有任其自嫁之意。史书没有记载,不知没有子嗣的文帝宠妃慎夫人是否也在遣归之列?

汉时不重贞节,饶是如此,汉文帝之举也令人啧啧称叹。比之曹操的“卖履分香”的趣味,又强过许多。

之后,遣宫女、至姬妾出宫、任其改嫁,便是家常便饭了。景帝崩时,“出宫人归其家,复终身”。武帝时,卫子夫再度得宠幸,也是在放出不用的宫人之时。成帝时,“出杜陵(宣帝陵)未尝御者,归家”。哀帝时,又有“掖庭宫人年三十以下,出嫁之。官奴婢五十以上,免为庶人”。平帝崩,“其出媵妾,皆归家得嫁,如孝文故事”……

不仅在汉代,后世的正史和诗歌作品中也一直有放出宫人的例子(只不过把妃嫔也遣嫁的就极少),唐中宗神龙元年更有“放宫女三千人”——冗员就有三千人,那留在宫中的更不知凡几了。

放宫女出宫的原因很多,比如新皇帝即位宫中需换一批年轻的新鲜面孔;比如宫女年长色衰再无受宠可能;比如朝臣为了节省宫中经费要求裁员;比如天灾时为了顺应天时把宫女放归,令“内无怨女,外无旷夫”——虽然宫女出宫,日子未必就一定好过,不过恢复自由是第一步;能否保障她们的后半生,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汉文帝此举,不啻是“凿空”,与宋仁宗有的一比。这又是与他奉行节俭、薄葬、惠民等思想一脉相承的。这两个皇帝在历史上不算抢眼,但史家的评价却颇高。其实,坐上这个权力几乎没有制约的帝王宝座,还能成就“仁”这个字的君王,真需要有非凡的人格、强大的自制力。汉文帝已算是帝王中的表率,别的就更不值一提了。看到那些总是寄望于开明专制的臣民们,我真心觉得,还不如去买彩票呢,至少中奖概率还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