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寒山的真气,但是没有内丹,婵九的伤势比想象的好得慢,等她觉得差不多能自如行走时,早已经是半夜,群山莽莽,林涛阵阵,天地昏黑无光。
老人断定护宝食人蛊今晚就要来寨中报复,可现在还不见动静,莫非他判断错了?
寒山问婵九:“你饿么?”
婵九摇头,刚才不能走动的时候,她已经把老人屋中灰堆里的土豆全都扒拉出来吃了,肚子挺饱。
寒山说:“你要是不害怕,我们就去找那些虫子吧。”
“好呀!”婵九扶着膝盖站起来,虽然还有点儿痛,但坐在屋里等根本就不是她的性格。
寒山吩咐:“这次你跟着我,不许一个人往前冲。”
“知道!”婵九满口答应。
她这次学了个乖,从大包袱中找出两条衣服腰带,缠在脚上当绑腿,两条小腿都缠好后,想了想,又把俩手腕给缠了。“这下我就不怕咬了。”她对寒山展示成果。
接着她把头发高高束起,在头顶上盘好;把腰带和袖口缠紧,衣服下摆折起来掖在腰带里,表示这样能逃得比较快。
寒山等她准备好,点头说:“走吧。”
两人从老人家中出来,经过几间废弃的木屋,经过杂草丛生的中心场地,朝着寨子外面的风雨桥走去。风雨桥跨越河流,在夜色中静静伫立,仿佛亘古以来就是如此。
婵九突然哼了一声,说:“那些护宝食人蛊根本不需要守这座桥啊,点一把火把桥烧了不就行了,反正那老头也不敢出寨。”
寒山说:“听那老人说,这寨中曾经还有其他十多户村民,只不过三年来都被害死了。不是所有人都像那老人一样畏惧护宝食人蛊,甘愿受爬虫的奴役,就算把桥烧了,也有人会努力从别的地方逃跑,比如游过河道。”
“它们到底护的是什么宝?”婵九的关注点始终是这个。
“嘘,别说话,过桥了。”寒山说。
风雨桥上没有任何异常,中午时分护宝食人蛊损失了三名守卫,到现在竟然还没有补缺,难道是诱敌深入?不管如何,它们的目的是达到了。
两人通过风雨桥,只见前方应该是一条平坦土路,但由于长时期无人行走,路上已经长满了杂草,大约有半人来高。草丛深密,走在路上倒和走在丛林中差不多。
“那些臭虫子可能躲在草里,”婵九说,“我走前面吧,我眼神好。”
寒山拉住她说不用,放剑掐了个离火诀,一道火光从剑尖飞出,沿着土路直直地烧了过去。
南州有些地方的气候分为旱季、雨季,冬春大多为旱季,夏秋为雨季,此时正值二月,虽然此地林木茂盛,看起来还十分青翠,实际上已经多日没有雨水了。气候虽湿,土地却干燥,寒山一点火,周边草地立刻阴燃起来。
寒山谨慎,拉着婵九的手,火烧多少,他们往前走多少。
等土地裸露后,他们才发现地面上全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的碗口大小的黑洞,想起护宝食人蛊是会挖山造河的,婵九觉得脑后头皮发麻,问寒山:“是不是它们可能会从这些洞里钻出来?”
寒山笑道:“你怕了?”
婵九这次老实承认了:“我最怕被人家突然从背后咬。”
寒山于是让她走在自己前面:“这下它们要咬,也是咬我。”
烧了片刻,整条土路逐渐显现,寒山不愿意引起大规模山火,就此不再放离火诀,和婵九一起往前走去。通过一里多长的土路,眼前是更大一片开阔地,依旧是长草及腰。这地方倒也奇怪,看起来像个小小的盆地,地势较低,一面通往土路,另外三面都是光秃秃高耸的山壁。
寒山掐了个明字决,周围顿时明亮许多,两人一起观察周围情况。
婵九疑惑地问:“既然这是原先茫山峒通往外界的道路,怎么会走到这里就没路了?”
寒山说:“恐怕是护宝食人蛊挖成这样的,我们刚才一路都在往下走,越走地势越低。你看对面的山顶是平的,我想原先的那条路应该在那山顶上。”他御剑飞上去看了看,回来说:“确实如此。”
婵九说:“要是它们护的宝不值钱,我就把它们这宝地一把火烧了。”
“就算不值钱,也是要烧的。”寒山飞上半空,举剑指天,放出神剑火炽真诀,以他为圆心的茅草顷刻间焚烧成灰。大火越烧越大,一刻钟功夫,火焰烧到山壁,渐渐熄灭,整个空地的地面裸露了出来,焦黑发臭,袅袅冒着白烟。
“你这个本事,用来开荒倒不错。”婵九叉腰说,“我们住在思过崖上,每年春天看到山下的农民开荒,就是放火烧荒地,烧了以后平整,过两天就能撒种子了。”
寒山冷冷道:“多谢妖仙夸奖。”
空地的地面和土路如出一辙,都是红土地烧焦了,地面上有挤挤挨挨的虫洞,护宝食人蛊应该就在地面以下。不知道为什么,寒山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它们却毫无反应。
寒山落回到婵九身边,两人站在空地边缘,等了一盏茶工夫,没等到任何动静。
婵九试探着朝前走了几步,虫洞依旧黑魆魆的,有轻微的泥土崩落的声音。
但是婵九感官较为敏锐,她转头问寒山:“你听到沙沙声没有?很小很小的声音。”
寒山摇头,把明字诀的冷火升高了些,以便照亮更大的范围。但是明字诀本身不是用在空旷处的,最好是用在室内、洞中等狭小空间,因此尽管冷火已经烧得很烈,也只能看清楚周围两丈。
婵九说:“我听到沙沙声了,我觉得它们就在我们脚下。”
她突然抓美人蟒骨环在手,突然往空地中心跑去!
“等等!”寒山喊道,婵九的衣角刚从他手中滑过。
就在婵九跑出五六步之后,一个虫洞口突然沙土四溅,一只粗硕巨大、足有三四尺长的护宝食人蛊猛地探出头来,裂开大嘴朝着她的后腰咬下!
婵九虽然还有一些瘸腿,但也算跑得极快,食人蛊并没有咬到她,但紧接着,就在她跑过的沿途,一只又一只的食人蛊从土中蹿了出来,紧追在她身后。
这护宝食人蛊也真是奇怪,婵九没跑到的地方,它们就躲着不出来;婵九一旦跑过,它们就蜂拥而上跳出来要咬她。可是一旦她跑得太远追不上了,它们又迅速地钻回洞中。它们仿佛是先前商量好了什么战术,互相配合,张弛有度,既能够威胁伤害敌人,又能保护它们藏在地下的宝贝。
幸亏这诡异场景除了寒山,没有别人能看见,若是那个被婵九从婆家带走的小媳妇在现场,看到无数恐怖的红色巨虫腥黄色口水滴答、没命地追逐婵九,恐怕当场就要吓死了。
婵九也吓得够呛,她吃过亏,已经怕死了这些虫子,而且被追着更可怕!
婵九原本是想跑到空地中心再折返跑回来的,这下子可不成了,她一边尖叫一边绕了一个大圆圈,感谢狐妖敏捷的身体和双腿,她终于毫发未损地回到了寒山身边。
由于害怕,她一下子冲得太过,眼看就要撞树了,寒山眼疾手快将她拦腰抱住,她趴在寒山背上大大喘了一口气。
他们俩原先所站的地方是土路和空地的交界处,现在可以确信的一点是,土路上没有护宝食人蛊,所有的蛊虫都集中在了空地中,这空地下面必定大有蹊跷。
寒山放出剑光,斩杀了追逐最紧的两条护宝食人蛊,放下婵九怒斥道:“你真是不要命!”
婵九吓得小脸苍白,拍着胸口说:“我……我也……也没想到!”
寒山怒道:“你下次动手之前,能不能先和我商量一下?”
婵九腿都软了,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说:“……下回一定,一定。”
寒山皱眉,凝视着已经恢复平静的空地,说:“这些护宝食人蛊很聪明。”
婵九终于缓了过来,说:“我觉得它们也好似有人指挥一样。”
寒山把婵九扶正,说你自己站好别乱动,随后并不收回剑光,沿着婵九刚才行进的路线走了一遍。这一次平静无波,别说护宝食人蛊,连蚊子都没从虫洞里飞出来一只。
寒山淡定地走啊走,加快脚步走,放慢速度走,边走边跺脚,停下来等一等再走,总之这一大片空地就像严冬封冻的河流,万籁无声,通俗来讲: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南州晚间潮湿的微风刮过,婵九立在风中,发丝飘散,脸色和夜色一样发青……不是紧张,不是害怕,不是担忧。
是嫉妒啊啊啊啊!
还不等寒山走回来,她就怒指:“臭虫子怕你!”
寒山慢悠悠说:“似乎是。”
“为什么它们不怕我?!”婵九瞪着眼睛。
寒山终于走回了空地边缘,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我是剑仙;第二,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蛊虫都是我杀的;第三,我又没被它们咬过脚。”
他收剑说:“这倒有些麻烦了,我总不可能追到地底下去杀虫子吧……”
“不麻烦。”婵九竖起大拇指,“诱饵在此!”
“……”寒山问,“你这个不怕死的毛病,是从柳七那儿继承的么?”
“我们狐妖从来都是舍己为人的。”婵九真诚地表示。
她出主意说:“一会儿我在前面跑,你跟在后面杀,三五圈一跑,所有的虫子就解决啦!”
“不行。”寒山断然拒绝。
婵九问:“为什么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寒山黑着脸想,我怕你这个白痴被虫子拖进洞去,然后被断手断脚、血肉模糊地喷出来!别说柳七和铜岩师太那里没法交代,我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婵九,华山出身的狐狸精果然是不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