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衮衣地相之拾臂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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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磔狱的观察塔顶端,孙三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落在礁石上的那几只海鸥。

但在孙三周围的铁沛文,黄盼山,张定锋,以及孙三的副官古风,却是将目光落在孙三旁边的那名青年身上。

那名身着劲装,上身绑着武装带的青年穿着打扮与其他人大不相同,他将那支自来得手枪挂在左胸前,匕首横挂于后腰之上,身后还背着一支德国毛瑟步枪。

黄盼山打量着那名青年,从其穿着打扮就知道,他虽然年轻,但也有着与这里士兵不同的经历,至少在战斗经验方面比其他人要丰富得多——

自来得手枪太大,如果使用枪套挂在腰间,会影响行动,所以他自制了枪套将枪斜挂在左侧胸口,既不影响行动,也能快速拔枪。

同理,他将两支匕首挂在后腰,也说明那是他近战厮杀时所用的武器,在他左侧肩头有一排鼓起来的布袋,里边装有五发子弹,这是便于伏地射击时,能在不换姿势的前提下,快速补充子弹所用,虽然只有五发,但对他这样的神枪手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戴上额上那个改装过的风镜,在射击时只需拨动上面的一个机关,就能将风镜左侧镜片遮住,方便右眼瞄准。

“三昧!”孙三放下望远镜,指着远处峭壁礁石中那些海鸥,“十发子弹,你能打下来十只吗?”

被称为三昧的青年拿过孙三手中的望远镜,看了一会儿道:“十一只。”

孙三咧嘴笑道:“试试?”

三昧依托着观察塔的矮墙而立,用手中的毛瑟步枪瞄准了远处的海鸥群,周围的人此时都屏住呼吸。

“呯——”第一发子弹射出之后,枪声回荡在磔狱的山涧之中,两只窝在一起的海鸥中弹从岩石缝中落下,同时周围的海鸥受惊四下飞起。

三昧立即变换姿势,拉动枪栓上膛的瞬间,观察了下飞起的那些海鸥,举枪再次扣动扳机,第二只中枪落下,随后是第3只、第4只、第5只。

打光这那5发子弹之后,三昧已换到了观察塔的另外一侧,同时给步枪装填着子弹。

虽然孙三的命令三昧还没有执行完毕,但他的枪法已经让周围众人惊叹。

更换了位置的三昧没有立即开枪,而是站在那观察着,又等了一会儿,才重新持枪,瞄准了在空中盘旋的另外一群海鸥扣动扳机。

第一只海鸥中枪落地后,三昧立即将枪口下移,瞄准了左侧的峭壁岩石的位置,等着那群海鸥朝着那里飞去躲避的时候,他再次扣动扳机,不大一会儿,又是四只海鸥中枪。

随后,三昧收枪,拉开枪栓,双手抱起那支毛瑟步枪呈于孙三眼前。

孙三看着空枪膛,笑了,随后拿过来,仔细端详着:“好枪法,各位,我的天眼班班长怎么样?”

铁沛文赞道:“伯三昧伯班长果然枪法如神!佩服!”

伯三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别说回礼了,连基本的眼神回应都没有, 这让张定锋有些不快,但也只能忍着。

孙三将那支步枪还给伯三昧:“这种毛瑟步枪叫什么来着?”

伯三昧接过步枪的同时回答道:“G98。”

孙三点头:“对对对,G98,妈的,这玩意儿还是从几个土耳其商人手中买过来的,老子当时一共买了20支,就这20支花了老子不少钱,但是物有所值。”

一侧的黄盼山此时故作疑惑地问:“伯班长,我有个疑问,头五枪之后,你为何要停顿许久,才又开枪呢?”

伯三昧不回答,直到孙三向他点头示意,他才回答:“报告!我刚才射击的并不是同一批海鸥,根据我长期的观察,在蛇心岛周围四面峭壁的海鸥,分为五个族群,每个族群在遭受攻击之后,逃避的方向都不一样,而且每次海鸥遇袭,如果某族群连续遭到攻击,就会立即逃离蛇心岛范围,所以,我才会选择攻击另外一批海鸥。”

孙三满意地点头,铁沛文又问:“伯班长,那你射击第二批海鸥的时候,为何要开一枪后,立即知道瞄准峭壁的方向呢?”

伯三昧微微皱眉,不想过多解释:“报告!那也是基于长期的观察。”

伯三昧长期在观察塔上,每日与他做伴的除了身边的士兵之外,就是那些漫天飞舞的海鸥,所以,他很清楚那些海鸥飞行的规律,以及在受惊后会躲避的方向。

铁沛文抱拳道:“佩服。”

张定锋此时在旁边嘟囔道:“白天是无所遁形,要是晚上怎么办?”

谁都知道,张定锋话中的意思是针对那夜唐安蜀等人失败的劫狱行动。

对于这个无解的问题,伯三昧依然面无表情,孙三则打了个哈欠道:“走走走,老子口渴了,下去喝啤酒去!”

孙三说完转身离去,铁沛文等人也立即尾随而去。

等众人离开后,其他的士兵才钻出来,围在伯三昧身边竖起大拇指,说着恭维的话,而伯三昧依然是面无表情,毫无表示,转身靠在矮墙下,闭目养神。

观察塔下的房间中,孙三倒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随后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对旁边的铁沛文道:“老子从前第一次喝啤酒的时候,还以为是发酵的泔水,差点没掏枪把那个德国人给毙了。”

铁沛文只是摇着扇子笑着,也不说什么。

孙三坐下,朝着自己的副官古风举起杯子:“古疯子,你也来一杯?”

古风摇头:“大帅,我在当值,不饮酒。”

孙三又笑眯眯地看着黄盼山:“盼山,你呢?还有那个谁?”

孙三皱眉指着站在门口的张定锋。

张定锋有些尴尬,因为孙三竟然都记不住他的名字。

铁沛文圆场道:“大帅,这位是张定锋,张连长。”

“对对对,定锋!”孙三看着张定锋,“你也来一杯?”

张定锋下意识要看铁沛文的时候,铁沛文把扇子一合。

张定锋立即会意:“大帅您早就下过令,当值期间饮酒,军法处置!”

“没意思,真没意思,个个都不上当!”孙三笑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那慢慢喝着,吃着炸海鱼。

其他人看着孙三在那吃喝,都默不作声。

等孙三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拿了块布擦了擦手和嘴,问:“魏启明还没开口呢?”

铁沛文摇头:“和从前一样,装疯卖傻。”

孙三皱眉:“他要是不开口,我们上哪儿找通爷去?”

“不急。”铁沛文皱眉道,“大帅,眼下最紧要的是解决那几个劫狱的小贼,还有,我收到消息说,傅国栋正在甬城四下征收民船。”

孙三似乎对劫狱的事情毫不关心:“傅国栋征收民船?他想干嘛呀?”

铁沛文摇头:“就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此时,旁边的古风插言道:“大帅,属下斗胆猜测,傅国栋也许是冲着咱们来的。”

孙三“咦”了一声,问:“古疯子,你为啥这么说?”

铁沛文与黄盼山也看着古风。

古风不紧不慢地解释:“我已经收到准确消息,傅国栋这次征收民船,表面上是为了攻打楔子岛,剿灭海蛇一干海盗,但实际上,他是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是蛇心岛。”

铁沛文和黄盼山闻言依然不语,但两人交换了下眼神。

张定锋在旁边扫了一眼,悄悄地观察着屋内的众人。

孙三摸着胸口,一脸的疑惑:“诶,你怎么收到的准确消息?我怎么就不知道?”

古风立正道:“这都是别动队的功劳!”

孙三一愣,起身来走近古风:“别动队?哪儿来的别动队?”

古风直视孙三道:“去年除夕,我们花重金从冥耳那买回刘方要攻打磔狱的消息后,大帅您酒后,拨给我三千大洋,让我建立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冥耳’,不再去依赖第三方的情报,之后,我就想尽办法成立了别动队!”

孙三指着古风,皱着眉头,半天才一拍巴掌:“唉呀,妈的,我老婆查账的时候,死活说少了三千大洋,我也一直没想起来花在哪儿了,结果……我那天喝了不少吧?”

古风严肃地说:“三斤海红,十五杯啤酒,您喝醉之后,睡到大年初三才醒!”

孙三一屁股坐下,在那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妈的,以后再也不那么喝酒了,算了,算了,三千大洋物有所值。”

铁沛文此时问:“古副官,你只用了三千大洋,就建立了一支能收集到这么隐秘情报的别动队,我真是佩服,可以说是五体投地。”

“铁参谋过奖!”古风面朝铁沛文站好,“三千大洋其实根本不够,我用那三千大洋干了一票,翻了五倍。”

孙三目瞪口呆地看着古风:“你干了啥?你又干老本行啦?”

古风道:“回大帅,我不算干本行,我只是花钱买了洋人货船的出航日期和航线,把消息给了楔子岛的海蛇,海蛇轻松干了那一票,分了我半船的洋货!”

“才他妈半船!?”孙三火了,“海蛇太黑了!”

古风解释道:“一共两艘货船,劫完船,我分四分之一,这是事先说好的。”

孙三指着古风:“你呀,你呀,你怎么就那么不会做买卖呢?”

铁沛文却起身来,帮着古风说话:“大帅,古风这买卖好呀,花小钱办大事,买来出航的时间和航线,花不了多少钱,以小博大,兵不刃血就得了半船货,这是天底下最好的买卖了。”

孙三狠狠瞪了一眼古风,倒了一杯啤酒,气鼓鼓地一饮而尽,不断在那低声骂着古风,而古风像个雕塑一样面无表情地站着,任凭孙三辱骂。

一小时后,铁沛文、黄盼山和张定锋来到磔狱外围的峭壁顶端,眺望着雾气蒙蒙的大海。

铁沛文忽然笑了,摇头道:“粗中有细呀,咱们被孙三算计了。”

黄盼山有些疑惑,更是怀疑:“铁爷,我觉得建立别动队这件事,应该是古风擅自做主,孙三应该没那么聪明。”

“孙三不聪明?”铁沛文看着黄盼山,“你太小看他了,一个能建立磔狱,在乱世之中利用各方矛盾保全自己的人,怎么会不聪明呢?就算他当年有那个无名地相的指点,那也得一点就通才行。”

张定锋此时道:“铁爷,难道建立别动队的主意,真的是孙三自己想出来的?”

“应该是。”铁沛文闭眼道,“刚才孙三在观察塔顶,让伯三昧炫耀了下枪法,一是为了稳定军心,告诉全军上下,磔狱依然固若金汤,二是为了告诉我们,这里的兵都听他的。”

黄盼山要说什么的时候,张定锋又道:“这么说,他辱骂古风也是演戏?”

黄盼山的话被张定锋抢去,很是不快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没说什么。

铁沛文睁眼道:“对,那是为了告诉我们,他在甬城也有消息来源,算是对我们的一个警告吧。”

黄盼山担忧道:“这么说,孙三已经发现了?”

铁沛文道:“怕什么,从一开始,我和孙三心知肚明,我们之间只是互相利用,所以,不存在被发现这么一说,只是,我觉得以前小看了孙三,也有些小看他身边的那些人,特别是伯三昧和古风。”

黄盼山道:“古风在磔狱, 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孙三不在,他就是这里的王,还有,江湖传闻,他是大刀王五的徒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他的刀法,我见识过,的确厉害。”

张定锋问:“黄大哥,古风的刀法套路真的是师承大刀王五?”

“那只是传说,他的刀法太杂。”黄盼山回忆着,“乍一看,像是八卦刀的套路,但他却不仅仅只是用八卦单刀,还用春秋刀、青龙刀、九环刀、苗刀、斩马刀、黑虎刀等等,在他的刀库之中,好像什么刀都有。”

铁沛文道:“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查一查他的别动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张定锋此时道:“铁爷,据我观察……”

“据我观察,古风每半个月都会离岛一次。”这次黄盼山故意抢了张定锋的话,作为刚才的报复,“应该是去甬城,但我没办法跟踪他,下次我一定想办法盯死他。”

说完,黄盼山挑衅地看了一眼张定锋,张定锋装作没看见。

但这一幕,却被铁沛文看在眼中,他嘴角挂着微笑,他特别喜欢看到黄盼山和张定锋争斗,他不愿意看到这两人同心协力,因为那样做,对自己是巨大的威胁。

铁沛文捏紧扇子:“孙三的别动队,应该就在甬城,你们俩抓紧时间查清楚!”

“是!”张定锋立正道。

黄盼山则是默默点头,抬眼看向海上,似乎想看穿海雾,发现隐藏在其中的那支神秘的别动队。

甬城新港海滩,礁石群中,唐安蜀领着柳落渠和伍四合穿梭在礁石之中,在确定没有人跟踪的前提下,唐安蜀停下脚步,对伍四合点头示意。

伍四合立即跃上最高的礁石之上,再次四下观望,确定安全后,对唐安蜀点了点头。

柳落渠不解地问:“安蜀,你到底和冥耳的引路人联系上了没有?”

唐安蜀笑着举起手中一直捏着的酒壶。

柳落渠和伍四合都很疑惑,柳落渠问:“酒壶?”

唐安蜀说着,轻轻摇晃着酒壶,并让柳落渠上前听着。

柳落渠除了能听清楚里边还剩下半壶酒之外,还能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酒壶内四下碰撞着。

柳落渠立即问:“里边有什么?”

唐安蜀不语,只是摇着,摇了许久,又听了听,这才将酒壶摔碎在岩石之上。

酒壶碎开,里边的酒四溅的同时,一个纸团也从其中滚落出来,掉在沙滩之上。

柳落渠立即凑上去,伍四合也蹲下仔细看着。

唐安蜀等了一会儿,才将那纸团拿起来:“纸团外面包着一层中药,要在酒中长期浸泡中药才会化开,如果不到时间取出,中药接触空气后,会自然孵化其中的纸团。”

说着,唐安蜀将纸团拿到岩石上,小心翼翼将其摊开,随后让开,柳落渠和伍四合看到上面出现了八个血红色的大字——甬城死牢 牢头阎刚

柳落渠读了一遍,又道:“是不是让我们去甬城的死牢,找一个叫阎刚的牢头?”

伍四合道:“看起来是这样。”

“等等,还有字。”唐安蜀盯着那张纸,用手在上面轻轻扇着风,不一会儿在那八个字下面又出现了八个黑色大字——二更前往 过时不候

伍四合点头道:“让我们二更去,而且过了时间,就找不到人了。”

伍四合刚说完,唐安蜀用手将柳落渠挡到一旁:“小心。”

话音刚落,那张纸上开始鼓起白色的气泡,同时腾起大量白烟,不到一会儿,整张纸便消失不见,只在石头表面上留下了一团水印。

柳落渠惊道:“看起来这纸团还有毒?”

唐安蜀下意识看了下自己拿过纸团的那只手,闻了闻:“应该没毒,只是一到时间,纸团本身的药物会发挥作用,自我损毁,不留痕迹。”

伍四合叹道:“冥耳果然谨慎。”

柳落渠道:“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死牢吧。”

柳落渠刚说完,伍四合便从礁石上跳下道:“冥耳说的死牢,不会就是现在那个甬城警局协管的死牢吧?”

唐安蜀一愣,问:“协管?甬城的牢房不是都归甬城警局管吗?”

“不。”伍四合摇头道,“甬城过去有两处监狱,一处就是甬城警局旁的甬城大牢,一处是甬城南面前湖边上的那座古塔。”

柳落渠有些诧异:“古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