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衮衣地相之拾臂罗汉
6216900000005

第5章

“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北面的哨所?”伍四合很不理解,在三人观察了东面和北面的两个哨所后,唐安蜀和柳落渠都一致选择了北面哨所。

唐安蜀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头探出堑壕外,悄悄观察着。

此时北面哨所内的士兵们正在喝酒,他们搞不清楚哨所内的环境,以及具体人数,再者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军官,所以,只能安静的等着。

“因为今晚的风,是自东向南吹的。”柳落渠拿出水壶,淋湿包裹在手上的白布,加上白布又与剑柄绑在一起,厮杀时短剑不容易脱手。

伍四合看了一眼唐安蜀,还是不能理解,又问:“什么意思?”

柳落渠笑道:“伍师兄,你救人,我杀人,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伍四合也笑了:“卖什么关子,赶紧说。”

“这种条件下,杀人肯定会见血,而血的腥味很重,长期住在海岛上的这些士兵,很容易分得清楚到底是海风的腥味,还是血的腥味。”柳落渠说着把短剑收回鞘中,“所以,如果我们在东面动手的话,人死,血流,风吹,中间观察塔上的神枪手就能闻到,因此,我们只能选择离我们最近的北面哨所。”

伍四合听完,笑了笑:“果然是职业的,计算得真精准。”

柳落渠却是看向正在放哨的唐安蜀:“其实最早考虑到这一点的是安蜀……”

柳落渠并未将话说完,其实他还想说“如果这小子找机会做点惊天动地的事情,假以时日,肯定会成为那些大帅们抢夺的红人”。

伍四合只是“嗯”了一声,抬眼看着唐安蜀的后背。

最早接下这笔买卖的人是伍四合,雇主最早找上的人也是他,而他一开始对这个营救行动是另有人选,但雇主却指定了柳落渠和唐安蜀,特别指出,就算伍四合实在觉得他挑选的人不行,要替换,也只能换下柳落渠,必须留下唐安蜀。

这让伍四合很疑惑,而更疑惑的事情是雇主所给的酬金。

按照规矩,这种成功率极低,风险极大的劫狱行动,伍四合至少要收取一般任务五倍的酬金。但他并没有想到的是,雇主却一次性付给了他一小箱金条,其中装的全都是政府发行的10市两一条的标金,其价值是伍四合一般任务酬劳的十倍。

同时,雇主还指出,柳落渠和唐安蜀的酬金另算,不需要从伍四合的酬金中扣除。

伍四合干这行二十来年,这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用政府发行的标金支付,也就是说金子是干净的,不需要他另作处理。

面对这种诱人的条件,只有傻瓜才不接,伍四合当时便接下了这单买卖。

不过,就在他准备带着那箱金条离开的时候,雇主却伸手拦下了他。

雇主冷冷道:“伍四合,如果你带着金子跑了,那你最好跑得越远越好,不要让我们找到你,一旦被我们找到……”

说到这,雇主笑了下,笑声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别人也许会那么做,但伍四合这种信誉良好的营救专家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来,不过,他也从雇主那句话中知道,所谓的雇主只是某个组织或者某一类人的代表,因为他话中用了“我们”这个代词。

可雇主到底是谁呢?

“来了!”唐安蜀在看到一名军官从哨所内走出后,立即回头冲伍四合和柳落渠比了一个手势。

伍四合和柳落渠立即附身上前,紧盯着前方,看着那名军官一边小解,一边与两名放哨士兵说笑着。

“柳师叔。”唐安蜀看了一眼柳落渠。

柳落渠只是淡淡说了句“照计划”,紧接着便冲进了前方的堑壕深处,以黑暗为掩护,急速接近那三人。

就在柳落渠快接近三人的那瞬间,他拔出腰间的一柄匕首,直接抛向一名士兵的面部,双手再猛地一蹬堑壕边缘的护板,高高跃起,将手中短剑刺进另外一名士兵的咽喉之中。

柳落渠跃起刺死那名士兵的瞬间,军官瞪圆了双眼,因为他只看到一团黑影突然飞出,紧接着旁边的士兵便已经中剑,就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双脚就被突然从下方冒出的伍四合抓住,直接拖拽了下去。

军官被拖拽进堑壕的瞬间,唐安蜀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将匕首顶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与此同时,上方得手的柳落渠落地一把抓住咽喉中剑的士兵尸身的同时,反手一把抓住了面部中刀已死的另外一名士兵的衣领。

抓着两具尸体的柳落渠,并未松手将尸体慢慢放下,而是紧盯着哨所门口,担心先前弄出的响动让里边的人察觉。

随后,柳落渠将其中一具尸体推进堑壕后,等伍四合接住尸体的同时,自己也带着另外一具尸体跳了进去。

堑壕外,一片安静,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要命的就别出声!”伍四合低声在那名军官耳边说道,唐安蜀随即松开捂住军官嘴巴的手,让伍四合将手捂上去。

军官急促地呼吸着,瞪圆了双眼看着伍四合,双眼中全是恐惧。

一侧的柳落渠从士兵咽喉处拔出匕首,甩了甩匕首上的血,再用尸体的衣服擦干净后,才慢慢回鞘,随后转身用带着杀意的眼神瞪着那名军官。

柳落渠的眼神,加上先前他无声的暗杀术,让军官当即就尿了裤子。

尿骚味自下传来,伍四合闻到眉头一皱,柳落渠则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低声道:“怂包!”

唐安蜀微微起身,抓着堑壕护板看着哨所窗户上的人影,身子一滑,重新落回军官跟前,低声问:“里边有多少人?都用什么武器?巡逻队什么时候来换班?”

伍四合随后低声道:“我现在松开手,你要是敢呼救,我就马上干掉你。”

在军官缓慢点头后,伍四合这才慢慢松开手。

“十一个。”军官战战兢兢地回答。

唐安蜀又问:“加你们三个?”

“不!”军官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加上他努力压低声音的缘故,险些咳嗽出来,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三人。

唐安蜀和柳落渠也立即起身,探头看向堑壕外,在确定没有问题后,唐安蜀这才滑落下去,道:“继续说。”

军官点头道:“加我们仨,一共十四人,三位英雄饶命,我只是混口饭吃。”

唐安蜀沉思片刻,转身对柳落渠道:“和情报中所说的差不多。”

柳落渠又问:“武器配置是什么?”

军官立即回答:“汉阳造、花机关,还有自来得。”

柳落渠皱眉:“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十一个,至少还需要一个人配合我。”

军官听柳落渠这么一说,再加上先前看到所经历的那一切,更是震惊:眼前这三个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打算二对十一?

伍四合率先表态:“我能不杀人尽量不杀,造孽太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柳落渠笑道:“伍师兄,别忘了,这是磔狱,我们已经在第十五层地狱了。”

唐安蜀起身探头看向哨所:“我们不能用枪,只能用暗器,哨所只有一扇门,我们两人要在开门的瞬间确定屋内所有人的位置,所以开门后肯定要有些许停顿。而这些许的停顿,对训练有素的士兵来说,足以持枪反击了,就算打不中我们,枪声也会引起天眼的警觉。”

“管不了那么多了。”柳落渠从左右腰间的皮带上,各抽出三支快镖来,“安蜀,我六个,剩下的五个归你,没问题吧?”

唐安蜀迟疑了下,终于点了点头,紧接着和柳落渠跳出堑壕,慢慢靠近哨所。

伍四合抬眼看着两人接近哨所,随后将眼神移回了军官的身上,沉声道:“我不愿意杀人,并不代表着永远不杀,老实点。”

军官使劲点头,自己抬手捂住了嘴。

唐安蜀和柳落渠走到哨所门口的时候,唐安蜀示意柳落渠不要妄动,自己慢慢地绕到一侧的窗户下,静静地听着里边的动静,想以此来对屋内士兵所站的位置做初步的判断。

谁知道,唐安蜀来到窗户下的那一刻,却听到哨所内有名士兵在问:“喂,头儿怎么还没回来?”

随后,另外一名士兵道:“我出去看看吧。”

唐安蜀闻言一惊,知道大事不好,正准备回到门口与柳落渠会和并立即动手的时候,却听到先前那名士兵又说道:“别,诶,趁着头儿没回来,温三娃,你给我们说说丙拾肆闹鬼的事。”

此时,屋内被叫做温三娃的士兵正坐在角落中啃着骨棒,听那人一说,立即愣住了,而屋内众人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他。

温三娃放下骨棒,摇头道:“铁参谋不许我告诉给其他人,因为现在丙拾肆关着的魏启明是个很重要的人。”

温三娃这么一说,窗外原本要离开的唐安蜀赶紧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屋内,有名靠温三娃最近的士兵不耐烦道:“我们都是和你在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不算其他人,赶紧说,要不,你把刚才吃进去的肉,喝进的酒都吐出来,今晚的酒菜你可没出钱。”

那人说完,其他士兵赶紧附和着。

温三娃无奈,只得起身道:“好吧,那你们得替我保密。”

“肯定!一定保密!”

“赶紧说吧!”

“对呀!趁着头儿没回来,赶紧说!”

屋内的士兵七嘴八舌地说着,温三娃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抹了嘴,这才道:“丙拾肆以前关的那个犯人叫梁世秋,你们都知道吧?”

此时,因为唐安蜀一直没返回门口的关系,柳落渠赶紧绕到窗口来找他,发现他蹲在那一动不动,上前压低声音问:“你在干嘛呢?”

唐安蜀示意柳落渠不要出声,随后道:“嘘,他们在说魏启明的事,先不要动手,听听看是什么,你告诉伍师叔一声,让他不要着急。”

柳落渠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唐安蜀却冲他摇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屋内的温三娃的话。

柳落渠只得点点头转身跑向堑壕的方向。

屋内再没有划拳嬉笑的声音,除了火盆里有些潮湿的炭火烧得劈啪作响之外,只能听到温三娃有些颤抖的说话声:“丙号监关的都是特别重要的犯人,所以,每间牢房都有单独的看守,我当时看守的就是丙拾肆,你们也知道,在丙号监当看守,那可是肥差……”

之所以磔狱的士兵都抢着去丙号监当看守,原因就在于,那里关着的犯人都是很金贵的,住的环境是最好的,吃喝是最好的,最重要的是,有些时候还会满足一些犯人的特殊要求,例如说女人。

丙号监的犯人也不傻,知道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所以一般都会与看守自己的士兵处好关系,分享好吃好喝不说,有些时候甚至还会分享孙三刻意送来的女人。

这样的肥差,别说在蛇心岛了,就算在蛇心岛之外的地方,也找不到呀。

所以,磔狱的士兵为了能去丙号监,那都是挤破了头。

温三娃被调去丙拾肆之后,一开始还不错,梁世秋没事还和他一起喝酒吃肉,可没过多久,梁世秋就变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一名士兵听到这里,问:“不对劲儿了?什么意思?”

温三娃道:“不说话了,也不怎么吃东西了,酒菜就吃一点点,每天就坐在那不吭声不出气的,一到后半夜就开始自言自语,有时候还唱歌。”

“唱什么呀?”有人又问。

温三娃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听不清楚,就记得几句,什么可能,还有陶冶精神,道德什么的,还有西湖,什么桃李之类的,听着挺文绉绉的,我也不懂。”

屋内的那些个士兵们互相对视着,因为都是些大老粗,所以谁也不懂温三娃说的是什么。

窗外的唐安蜀听到这的时候,努力地将温三娃说的那些关键词都记了下来,他不会放过任何细微的线索,即便是他还不确定磔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屋内,温三娃的讲述还在继续:“过了大概半个多月吧,梁世秋开始绝食了,什么也不吃,我怕出事呀,就赶紧去报告了当时丙拾肆的头儿,就是以前的丙头。”

旁边的士兵道:“以前的丙头?是何大头?”

“对,就是何大头!”另外一名士兵接话道,“他本名叫何行知!”

温三娃接着说:“何大头一听就急了,赶紧跟着我去看,等我们俩回去丙拾肆之后,就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他妈能不能一口气说完?”有名士兵不耐烦道。

温三娃喘着气,抓着酒壶又猛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又扫了一眼屋内的人,这才道:“梁世秋不见了!”

屋内的众人愣住了,都看着温三娃。

温三娃又道:“梁世秋不见了,魏启明出现了!”

屋内的人全懵了,互相对视着。

有人问:“什么意思?没懂。”

温三娃又喝了一口酒:“就是……就是梁世秋变成了魏启明!”

屋内人再次懵了,谁也没说话,看着温三娃,随后又都笑了。

大家一笑,温三娃却懵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众人。

有人道:“温三娃,你编故事呢?这不是扯淡吗,不可能。”

温三娃生气了,起身道:“我天天看着梁世秋,我还不知道?真的就变了一个人,门锁得好好的,钥匙就两把,我一把,何大头一把,最奇怪的是,魏启明就穿着梁世秋的衣服,头发长短都他妈一样,真他妈的见鬼了!”

众人见温三娃这么认真,也都止住笑,互相看着。

坐在火盆右侧的士兵,探了探脖子,问:“然后呢?何大头咋说的?”

温三娃重新坐下:“他没发现什么异常,毕竟他不是天天和梁世秋见面,而且丙号监那么多犯人,他也记不住,但我记得住呀,可我当时没敢说,我都吓懵了。”

屋内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站在门口的那士兵看着温三娃,问:“那后来大帅他们是咋发现的?”

“后来铁参谋不是有一天突然莫名其妙开始找魏启明嘛,当时我也吓了一跳,因为丙号监以前压根儿就没有这么一号人,他挨个牢房问的时候,魏启明就承认说自己就是魏启明。”温三娃坐在那回忆着,眼前出现了当时铁沛文那张震惊的脸,以及牢房中带着满脸微笑的魏启明。

温三娃说到这的时候,有名士兵道:“怎么回事呀?头儿怎么还没回来呀?换班的该到了吧?”

“管那么多干嘛?头儿的事少管!喝你的酒。”有人搭茬道。

温三娃也不再说话,低头看着火盆,满脑子的疑惑。

其他人也都想着这件古怪的事,可谁都没有再开口讨论,毕竟讨论这事实际上已经成为了磔狱的一大禁忌。

唐安蜀飞快地返回了堑壕处,落下后,立即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怎么了?”伍四合立即问。

柳落渠也是满脸的疑惑,

唐安蜀道:“情报有误!就算我们干掉这哨所里的所有人,也会被马上发现。”

柳落渠问:“为什么?”

唐安蜀解释道:“先前我听到屋内的人说换班的怎么还没来,我才突然明白他们换班的规律和情报里的不一样,东西南北四个哨所会同时派出巡逻队前往下一个哨所,北去东,东去南,南去西,西去北,到达后休息,换到达哨所内的下一队前往下一个哨所,如此循环!”

唐安蜀这么一解释,伍四合和柳落渠立即明白了。

“操蛋!”柳落渠眉头一皱,“巡逻队看样子马上就到了!”

伍四合寻思了一下:“这么说,从我们上岛的那一刻开始,行动其实就失败了。”

唐安蜀点头:“情报有问题,我们赶紧撤,回甬城再说!”

柳落渠随后看向那名军官,举剑想要灭口的时候,却被唐安蜀制止。

唐安蜀道:“杀了他也于事无补,放他和杀他没区别。”

柳落渠放下手中的剑,看着再次被吓尿的军官:“算你命好。”

柳落渠说完与伍四合跃出堑壕,朝着来时的峭壁方向跑去,而唐安蜀则拍了拍军官腰间的枪套:“等会儿多开几枪,好交差,不然的话,你们大帅追究下来,你死定了。”

军官低头去看枪套,但并未拔枪,就在军官要站起来的时候,唐安蜀又转身道:“还有,把裤子换了,时间还来得及。”

军官咽了口唾沫,看着唐安蜀消失在黑暗之中后,这才慢慢地直起身子来,像只猫鼬一样立在那,警惕地四下看着,同时还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以证实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并不是做梦。

“妈的,打自己干嘛呀?要是死了,也不会做梦呀?”军官哭丧着脸,爬出堑壕,朝着哨所慢慢走去,思考着怎么进去换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