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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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德性讲坛

人们和查拉图斯特拉聊天的时候总是对一位智者称赞有加,他向人们讲述睡眠与德性,因此受到人们的推崇,城中所有的少年人端坐在他的讲坛前。查拉图斯特拉也到智者那里,和城中所有的少年人一起端坐在他的讲坛前。智者如是说:

对睡眠心怀敬意,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在睡眠面前,要保持谦卑与羞怯的心,要远离那些在夜里精神奕奕的人和一切睡眠质量差的人。

窃贼夜晚行窃的时候总是蹑手蹑脚,因为,他对睡眠怀有敬畏,手持号角的守夜人却没有,在睡眠面前,他们的内心全无一丝羞怯。

睡眠很重要,它不是一件小事,白天,我们精神奕奕,保持理智和清醒,为的就是在晚上能够睡好。

白天的时候,你必须克制自己十次,这样你就会疲倦,但这是灵魂的罂粟。

白天的时候,你必须调和自己十次,因为,克制本身是痛苦的,不调和就无法安眠。

白天的时候,你必须寻找到十种真理,否则,你还要在夜间继续寻找,你的灵魂处于饥饿状态。

白天的时候,你必须欢快地大笑十次,否则,肠胃会让我们感受到痛苦的滋味,它最擅长在夜晚捣乱了。

一个睡眠质量好的人,必然要拥有所有的美德,这一点鲜为人知。我会替他人作伪证吗?我会与人通奸吗?

我会对隔壁的女仆有非分之想吗?这些都与好的睡眠相违背。

当然,有了全部的美德,睡眠的质量也不一定会好,除非,我们很擅长让美德在合适的时候陷入沉睡。

德性之间也会发生争吵,这些驯顺的小女子啊,她们都是为了你,你这不幸的家伙。

好的睡眠要求我们不仅要与上帝和邻里友善地相处,还要求我们对邻家的魔鬼也保持友善,否则,魔鬼会在夜晚的时候对我们纠缠不休。

好的睡眠要求我们服从上司的安排,对领导表示敬重,哪怕这个领导本身并不正派,但我们又能如何呢,权力本身就跛足前行。

最好的牧人会把羊群带到最丰美的绿色草场,好的睡眠与之应和。

我不需要煊赫的名声与巨额的金钱,它们会让我的脾脏发炎,但我也需要一些钱财和一点微薄的名誉,否则我的睡眠质量会很差。

和一群狐朋狗友相比,我更需要一个小小的交际圈,能够恰如其分地往来,这会让我一夜安眠。

思想方面比较匮乏的人是我最喜欢的,他们可以促进睡眠。尤其是人们认为他们一直正确的时候,他们是幸福安乐的。

有德性的人都是这样度过白天的。睡眠是所有德性的统治者,在夜晚到来之前,它不喜欢被召唤,我们也应该尽量避免。

白天的时候,我经常会反问自己,你的十次克制、十次调和、十次大笑和十个真理都在哪里?这就像是牛的反刍,需要耐心。

思考着这些事情,睡意便渐渐地向我袭来,根本不需要我去召唤,德性的主人自己就降临了。

睡眠亲吻着我的眼,我的眼睛慢慢地闭合。睡眠轻轻抚着我的唇,我的唇张开了。

它的动作很轻柔,就像是世间最可爱的窃贼,我的思想被偷走了,我的身体还傻傻地站着,就像这个讲坛。

可是,我站立的时间其实也很短,因为,我的身体躺倒了。

查拉图斯特拉听到智者的宣讲,感到可笑,他茅塞顿开,对自己的心灵说:

在我看来,这位智者和智者的所有想法都傻得可爱,但他的确对睡眠很有研究。

这位智者的邻居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因为,哪怕有厚厚的墙壁阻隔,智者的睡眠也是会传染的。

而且,他的宣讲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些来听他宣讲的少年总能得到一些益处,这是讲坛的魔力。

他的智慧就是说,好的睡眠是以清醒为前提的。说实话,若是我的生命已经百无聊赖,如果我必须要选择一种荒唐,那么,他的这种荒唐恰恰是我最愿意选择且最有价值的。

现在,我终于懂了,过去,人们在寻找能够传承德性的教师的时候最先寻找的是何物,是睡眠,好的睡眠,其次,才是一种仿佛罂粟花一般美丽却有毒的德性。

站在讲坛上的所有所谓的智者,其实都不懂得生命的美好和意义,在他们看来,能够一夜安睡,没有梦魇,就是最现实的智慧。

到现在,还有少部分人,就像讲坛上的这位智者一样,不过,遑论幸与不幸,他们也学会了谎言。属于他们的时代正在终结,他们站立的日子已经不多,不,其实,他们已经倒下了。

昏昏欲睡未尝不是一种福气,毕竟,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彻底地陷入睡眠。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