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风雪伴君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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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这一番,便让莫语耽搁了半晌。他匆匆步回自己的营帐,来不及为自己上药,便将晏殊言交予他保管的秘制伤药拿出,又匆匆出了营帐。

不多时,他便拿着伤药进来,走至晏殊言身侧,道:“主子,请宽衣,莫语为你上药。”

晏殊言背对莫语,解开衣衫,将肩膀露了出来。莫语抬眼时,便见到她肩上的伤口早便被简单包扎过。只是那衣料,非她那日所穿。

“主子那夜遇险后,可曾遇见何人?”他本不愿开口询问,毕竟,他虽在她身边,却不过是她身边的死士而已,有何资格?只是,他心下酸涩无比,终究是令他开了口,吐出这本难以启齿的话。

“不曾。”晏殊言敛眉正色道。她向来与莫语交心,此番,却不知是何缘由,她竟不愿将这真相告知他,只得说了这蹩脚的谎言,搪塞了过去。

莫语的神色愈加黯淡,仿若陨落的星辰。他终究是一言不发,沉默着轻轻解开那截玄色布料,放在手中轻轻摩擦。

这截玄色布料,乃以云绸制成,绣纹精巧绝伦,产自南韫。手中的云绸,手感微凉,极为轻巧,轻若秋毫,应是云绸中的珍品。此等云绸,极为珍贵,便是一般的贵族也不曾拥有。南韫自当年战败,每年便会向北临进贡云绸,然进贡的云绸数量极少,也只有北临帝后及太子方能享有。

临丰帝后自然不会来前线,北临太子若来前线,军中定不会无人知晓。此时,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韫彧之。

彼时,他随主子入宫,在国子监曾见过韫彧之几番。太子与主子在一起相谈甚欢,旁有世家子弟阿谀奉承,韫彧之与拓跋铮二人立于远处。韫彧之状似不经意地望向这边,实则一直打量着她,眸中柔情,不输于太子,仿若三月江南,令人不忍离去。

他当时便暗觉不妙,若是韫彧之知晓主子的真正身份,将此事传回南韫,亦或是禀告临丰帝,于主子,于晏家而言,便是灭顶之灾。饶是韫彧之不将身份之事告知旁人,他对主子,便是有非分之想。后果亦是令人堪忧。

某日,太子与主子在习课,韫彧之未曾去国子监,在宫中与小太监斗蛐蛐儿。他将他拦在僻处,一番质问。

他至今犹记得韫彧之的那番话:”她是何身份并不重要,你只须知道,她,我志在必得。”

“你是南韫人,日后,主子定是北临的将军,你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若你待主子是真心的,便不要做伤害她、伤害晏家的事来。”

韫彧之望着他,目光如炬,半晌,他轻笑道:“你只须将一事铭记于心,你不过是她身边的侍卫罢了。”韫彧之望着他,双手负于身后,仿若九重天上的神仙,教人只能仰视,只可膜拜。

一直掩藏着的心事竟这般轻易被人察觉,那一瞬间,他万分羞愧。一时冲动,便向韫彧之出手攻去。殊不知,须臾之间便被他制住,动弹不得。

“你是她的侍卫,我不愿伤你。你的秘密,我便替你保守。我的秘密,我想,你应不会泄露出去吧?”韫彧之在他耳边低声说完这话,便松开对他的钳制,转身而去。

那一瞬间,他震惊得无以复加。他自小便苦学武功,才能在数千人中被将军相中,来到主子身边,成为她的死士。而今,却被这外人眼中不学无术的韫彧之一招制住,令他着实难以置信。好半晌,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愈加难看了。

“莫语——”晏殊言见他久久未曾有何动作,便出声唤道。

这厢,他才回过神来,仔细地将晏殊言肩上的伤口清洗干净,又轻轻地在伤口上涂好伤药,再以纱布将伤口包扎好。动作轻柔,仿若在他手中的是世间弥足珍贵的宝物。

晏殊言眼角的余光扫过他腰间的伤,脸色冷凝了几分,不满道:“你眼中是否还有我这主子?若是没有,你便离去。”

莫语见她如此,低头瞥瞥腰上的伤口,正欲解释,却被她出声打断:“你虽名义上是我的死士,但我却是将你当作我的挚友,你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子,你令我该如何说你才好?罢了,你将伤药给我,我替你包扎伤口。”

“主子,使不得!”莫语心中溢满甘甜,却依旧出声拒绝道。

“究竟使不使得,由我说了算!若你是这般不听话,我还要你留在我身边做甚?是要将我给气死不成?”

莫语见她这般坚决,便未再拒绝,只得磨磨蹭蹭地解开衣带,背对着她,面色微红。

晏殊言正捣鼓着伤药,抬眼便看见莫语席地而坐,背上的伤口在烛光下更显狰狞。

“莫语,你可还记得,背上这伤口从何而来?”晏殊言开口问道。

“前年冬至,主子随太子前去冬猎,途中遇上了野熊,莫语是被野熊所伤。”他不咸不淡地开口,将那生死一线间的惊惧一语带过。

“当时离我最近的是临钰,我确是未曾料到,最终却是你将我救下。因为那时,你在队伍的末端,离我太远。”

“太子的武艺本不及我,自是情有可原。”他的武艺虽不及我,可他在你心中的位置,我却鞭长莫及。

“当时我本欲予你雪肌丸,此番一来,你的背上便不会留疤。可你,却是拒绝了。”

“习武男子若是身上无一两处伤疤,还能称得上是习武男子吗?”此生不敢奢求太多,只愿这为你而来的伤疤,能永远伴着我,直至老去。即使日后你嫁与太子,我还能知晓,我曾伴你身侧,并非南柯一梦。

晏殊言未再开口,低头为莫语仔细地清理伤口,一时无言。

莫语的脸色虽有些苍白,却泛着淡淡的红晕。他嗅到的是,她鬓间的馨香。她的发丝有些淘气,落在他颈间,痒痒的。一帐寂静,他听见的是她的呼吸,还有,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