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已经没有躲避的余地和时间了,眼看着老羊倌扑到离我只有几厘米远的地方,我无能为力,旁边的明珠也束手无策。
然而就在我眼睁睁望着老羊倌扑向我的一刹那间,他的身体突然就好像一串气泡,不见了。
这个“不见了”很难形容,就好比眼前本来站着一个人,但是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反应,他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急速的蒸发一样。
噗……
看到老羊倌奇迹般的消失,我还没有做出一点举动,就感觉一股无形的气浪从背后蜂拥过来,气浪是无形的,但卷带的力量却超乎寻常,我的后背似乎被一根巨大的木头猛撞了一下,双腿控制不住平衡,身子跟着就前扑到地上,连着打了几个滚。
当啷……
我的身子被冲倒的同时,原本插在老羊倌胸口的那把刀子,应声落地。我在地上滚了几下,恢复平衡,再扭过头,现场平静了,除了那把落在地上的刀子,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老羊倌呢?”我诧异了,尽管在来雷口之前我做过充分的心理准备,说服自己要尽可能的接受一些过去无法接受的现象,可是眼前的一幕发生的那么突然,又那么离奇,我的脑子反应不过来。
“他死了?消失了?”明珠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或者,他就是那个隐形的人?”
我们猜不出结果,但不愿意在这里继续逗留,我站起身,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感,只不过身体被摔的生疼,头有点发晕。我马上带着明珠从这儿撤走,一步都不敢停。
我背着明珠奔走在荒山野岭之间,等走了有半个小时左右,累的有点喘不过气,我才被迫放慢速度。
“我一直有一个感觉,不知道是否正确。”明珠趴在我背上说:“我感觉,老羊倌好像没有要对你不利的意思。”
“嗯?怎么说?”
“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如果他要反击,我们两个加起来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明珠微微叹了口气。
她这么一说,我顿时也醒悟过来,之前只顾着逃跑,没有考虑那么多,现在回想一下,杀掉老羊倌的过程,是不是太轻松了?明珠讲过小村的一些情况,可能从很早以前,就有不明身份的人陆陆续续来到雷口,他们来这儿的具体目的不详,但这些人都被老羊倌给圈禁了,要是老羊倌这么容易就能搞定,那么那些人也不至于生不如死的禁锢在小村中。
“我猜不透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猜不透,一件反常的事情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反常的真相,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老羊倌的死仿佛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危机。
但他已经死了,现在想太多没有用。我带着明珠继续走,原本一天的路程,走了大半天就到了。我们接近了一个村子,这是一个很普通也很正常的行政村,村子东边大概十华里的地方,有城际公交的车站,可以乘车离开雷口。
走到这儿,明面上的危机总算是解除了,我们都累的够呛,在村子里落脚。说起来,可能是在雷口走了一趟,全身都是晦气,刚进村子,正好遇见有人出殡。
这个村子离城镇还比较远,村里人的思想有点保守,尤其一些老人,很抵触火葬,所以村子里的死者基本都是土葬。白事办的非常隆重,我和明珠在村口被出殡的队伍堵住了,死者为大,一般遇到出殡,旁人都会自觉的停步让路,村里几个想要回家的村民也暂时停下来,和我们一起站在村口的路边等。
这支出殡的队伍至少有几十个人,外带一个响器班子,呜里哇啦的连吹带敲。队伍最前面是一个阴阳先生,撒纸钱开路,然后是一堆用来上供的纸人纸马。
在纸人纸马之后,应该是死者的棺材,我站在路边看的很仔细,红漆棺材的前面,有两个精壮的年轻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张藤椅,藤椅上面坐着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婆。
老太婆老的都看不出岁数了,穿着一身黑色的土布褂子,稀疏的白发在头上盘了个发髻,微微的眯着眼睛。当她偶尔抬起眼皮的时候,就会发现她的两只眼眶里只有眼白,很显然,这是个瞎子。
“四叔今年虚岁八十了,说起来也算是喜丧,连孙子都成家立业,他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还要闹什么闹。”
“四叔也没恶意,一屋子都是他的子女儿孙,他会害谁?还是舍不得这一大家子人呗。”
“让四叔这么一闹,我心里老是不踏实,就说他没恶意,吓都能把人吓出个好歹。”
“放心吧,你没看,九婆亲自出面了,论辈分,四叔还要管九婆喊一声嫂子,肯定没事的。”
两个旁边的村民小声的交谈,听着他们的交谈,我就明白了一些事情。棺材里的死者是个望八十岁的老人,无疾而终,但是头七这几天时间里,家里连带灵堂,总是有点奇奇怪怪的事儿,按照本地的说法,可能是死者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不肯安稳“上路”。
这种说法有没有根据,我不知道,一般情况下,遇见这种事,家里人会请一个有“道行”的半仙过来镇一镇,安抚死者。此刻,棺材最前面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瞎眼老太婆,就是出面安抚死者的人。
听两个村民的口气,这个瞎眼老太叫做九婆,是个很有名头的人,会看病,懂风水,知阴阳,在村子里的辈分和威望非常高。
说话的功夫,出殡的队伍已经出了村口,调转方向朝墓地走。可能是在雷口遇到的怪事比较多,知道那个瞎眼九婆的身份以后,我就对她比较注意。
当抬着九婆的两个年轻人从我们身前经过的时候,像一截木头一样的瞎眼九婆突然就睁开眼皮,扭头朝我们这边望过来。她是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是她那双浑浊泛白的眼睛望过来的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一下子被她看穿了似的,浑身上下不自在。
说实话,瞎眼九婆的眼睛,让我很不安,心里七上八下,不由自主的砰砰乱跳。
瞎眼九婆也就是扫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眼皮也重新塌下来。出殡的人一个挨一个离开村子,等他们完全过去了,该回家的人才溜着路边朝村子走。我跟同行的村民搭讪,乡下人很淳朴,看我的衣着就知道是从城里来的。
“朋友的脚在山里扭伤了,走不成路,在你们这儿休息一晚,该多少饭钱房钱,我加倍给。”
“什么钱不钱的,埋汰人。”一个村民噗嗤笑了笑,对我摆手:“吃碗饭算啥,谁能背着房子出门不是?安心住,你这朋友的脚是咋个回事?皮肉外伤不要紧,家里有药,一敷就见效,要真是伤筋动骨了,请九婆看看。”
我心里一动,瞎眼九婆在村民心目里无所不能,据说曾经给不少人治过疑难杂症。明珠的腿本来伤的就莫名其妙,如果真能请九婆看看,那是最好的。
村里人带着我们回家,给打扫了一件空房。我实在是太累了,在床边一坐,没多久就靠着墙睡了过去。
在人烟稠密的村子里,心里觉得踏实,所以这一觉睡的很香,一口气直接睡到晚饭时分。主人喊我们去吃晚饭,吃饭的时候,我就打听,能否请九婆给明珠看看脚。
“怎么不行,九婆那人,就是脾气怪一些,其实是菩萨心肠。”主人说:“不过,要等明天了,九婆今天帮着人出殡,后晌才回村,究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让她歇歇,明天再去找她。”
听了这番话,我心情大好,吃了两大碗饭。天气挺热,村里不逢年过节,没有太多的业余活动,吃过晚饭之后,老老少少都拿着凉席和马扎到打谷场去乘凉。明珠被囚禁了四年,可能猛然来到外界有些不适应,躲在房里不肯出来,我就谢绝了主人的邀请,留在家里。
下午睡的过头,吃过饭以后,脑袋晕乎乎的,我拿了脸盆,到院子的井边打了一盆水,想要洗洗脸。
井水很凉,也很清澈,一盆水微微泛着波澜,倒映着头顶的弯月。当我把头凑到盆上的时候,水面上立即映出一张脸,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水面就如同镜子。
然而这一刻,我的心就好像突然被钢针扎了一下似的,缩成了一团。
微微起伏的水面映射出来的,不是我的脸,竟然是老羊倌!是老羊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