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不确定这个尹常是否曾经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可是没有任何印象,只有那种飘渺的熟悉感。
“你从什么地方来?”
“从地下……”尹常伸出那条瘦的和柴火一样的胳膊,用手指了指棺材旁边的地面,他不断的咳嗽,嘴角不断朝外渗血,这样的状态让我看着都提心吊胆。我就不敢再问了,我害怕问到了什么关键性的问题,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你的伤,还能治吗?”
“治不好了,也无谓……”尹常扶着棺材的边缘,很吃力的站起身,他可能很久没有活动,也没有从棺材里站出来了,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他受的是铭文杀机的创伤,这种创伤是治愈不了的,即便有长生诀也无济于事。这意味着,他活不了多久了,死亡对他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件事,该到终结的时候了。”尹常体力不支,从棺材里翻身跨出来之后,好像一分钟也站不住,他轻轻靠着棺材坐下来,用袖口擦掉嘴角的血:“但我走不动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当时到雷口去,因为老羊倌被“杀”了,那个古怪的小村失去了控制者,被关在里面的人都逃了出来,我被爬行人挟持,被迫和他一块儿到雷口的地下。爬行人跟我讲过一些事件的起源。
当时,爬行人说,那种青铜碎片之所以会被人发现,是因为一次偶然的盗墓事件,从一个不知名不知来历的古墓里,挖到了一口棺材。这口棺材里的人,还是活的。
这口棺材里的人丢出了一块青铜碎片,从那以后,碎片成为一些人寻找和追逐的目标,在此之前,这个事件有没有人洞悉和了解,还不得而知,但就是从这个人出现以后,事件扩大化了,消息被广泛的传播,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了其中。
我隐隐认为,尹常,很可能就是爬行人之前讲述的那件事里,棺中的不死人。
尹常和妖人,老神,老羊倌,大概都是一条路上的人,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依靠一个长生诀,可以不死不灭,但他们延长生命,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各自用各自的方式来推动大事件落下帷幕。
仅仅一个目标,能让人坚持坚守多少年?任何一件事情如果承担的久了,将会变成压力,沉重的压力。我相信,无论是妖人,还是别的人,他们过的并不轻松,老羊倌在临死之前那种隐然的解脱的表情,无疑说明了这一点。
“你的时间,不多了……”尹常打断我的思路:“能告诉你的,已经全都告诉你……”
我从贴身处掏出鬼方印,紧紧握在手里,对着尹常点点头。
无论是妖人,还是尹常,都是可敬的,无论他们抱着何种目的,但从头至尾都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和承诺,我很佩服。
“你的伤,再想想办法。”我收起鬼方印,想把尹常扶起来,但尹常拒绝了。
他脆弱不堪,可是,透过他那张已经瘦的没有人样的脸庞,还有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我好像看到了一丝最后的尊严和骄傲。
在过去,他一定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可能在漫长的时光里,性格的棱角已经被渐渐磨平了,像是一柄锋芒初露的剑,不断收敛了神华,然而,剑的锋刃,藏而不消,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独立独行,连扶都不肯让人扶。
“我给你安排个地方,你可以休息,养养身体。”我看他不愿意我扶,也不再勉强,现在的天气非常冷,小砖房简陋的一塌糊涂,他这样的身体,是撑不住几天的,我想把他带走。
“不必,我就在这里……”尹常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等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混沌又模糊的眼睛里,仿佛氤氲着一层水汽。
他慢慢得重新扶着棺材站起来,然后爬了进去,静静躺下。
“只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我感觉鼻子有点发酸,和一个初见的人,没有那么多的瓜葛和情感,但尹常的样子,还有他的语气,好像在不断的感染我。英雄末路,烈日西沉,那是说不出的伤感的凄凉。
“若有可能,将来,把我带回家乡……”
我的心又猛然一沉,心里那种淡淡的伤感,顿时浓重起来。在无尽的漂泊中,妖人他们已经多少年没有归家了。长生诀给了他们循环不尽的轮回,他们都活着,但他们的家人,亲朋,可能早就化作了泥土,他们的故乡,也早就变了样子。
儿时故乡,魂牵梦绕。我看着尹常慢慢闭上的眼睛,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默默的从房门退了出来。
老帽和两个伙计押着白毅在远处等,白毅这个人暂时不能放,即便不杀他,也不能让他出去乱说,至少在我办大事之前,要封住他的嘴。所以我跟老帽说,白毅,还有带他过来的那个面包车司机,都先控制住,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老帽给留在外面的人打电话,面包车上就一个人,伙计们过去就把对方给按住了。
“派两个人吧。”我指了指后面的小砖房,对老帽说:“里面有个人,别去打扰他,守着这儿就行了。”
“平时要不要给他送东西?”
“不用。”我心里感觉揪的紧,尹常什么都不需要了。
我终于确信了这个信息,信息绝对真实有效,不用再多犹豫,可以马上展开下一步的行动。驱车赶回去之后,我做了一些准备,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一次可以缩减一些不必要的环节。
我依然没有带人,第二天自己前往小郎山。中间一切都是轻车熟路,我很顺利的走到了小郎山深处,找到了墓穴的入口。
墓穴已经空了,墓室里的一切都在上一次无影无踪。地面上的尘土还保持着我清理搜索时的状态,我拿了一把刷子,把地面上又微微积起的灰尘彻底扫的干干净净。
整个石盘,呈现在眼前。石盘上密如蛛网的线条很清晰,在地下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影响和自然腐蚀,石盘的完整程度堪称完美。
石盘上一定有一个我还没发现的契机,这个契机和鬼方印是相连的。石盘我其实看过好几次了,可能限于各种条件,无法把每一处细节都全部尽收眼底,但上面除了密密麻麻的条纹,实在是看不出别的。
我有充足的时间,所以非常耐心的从外围开始,绕着石盘,一厘米一厘米的看。从石盘的外面,一直找到最中心那个位置。
所有的线条全部集中在石盘正中一个只有拳头那么大的圆圈周围,这个圆圈是石盘的一部分,从外观上看,当时在雕琢石盘的时候就有了,圆圈和石盘是整体,只有一圈凹槽把它们分离开来。
我开始琢磨,这个圆圈,是否能够取出来。我试着在圆圈上轻轻按了按,但没有反应。我逐渐加大了力度,当力度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看似和石盘连为一体的圆圈,轰的朝下陷进去一截。
顿时,石盘的正中心出现了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窟窿,用手电照过去,我看到了这个窟窿的内部,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洞。
这个洞一眼看过去就会看的很清楚,它的形状,隐约就是鬼方印的形状,鬼方印还在身上没有掏出来,但我就可以确定,这个小小的坑洞,和鬼方印是配套的,鬼方印可以非常契合的放在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