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九婆一句话就把我说麻了,其实在过去,我对这种神叨叨的说法是从来不信的,但是可能最近这段时间经历的稀奇古怪的事太多,让我潜意识里感觉什么样的事都有几率发生,再加上曾经看过,听过的那些民间灵异故事,我的脑海里甚至浮出一副画面:我的身上,伏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人,或许无法知道我现在是如何的心情,月黑风高,充斥着老旧气息的法事屋里,一个鸡皮鹤发的瞎眼老太婆慢慢跟自己说,自己的背上,背着“一个人”。
“九婆。”我心里已经胆怯了,却又不想让九婆觉得我怕的厉害,强打精神,控制自己的情绪,问她:“你能看出来,我身上背着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吗?或者……是鬼?”
“不是鬼。”九婆说话不愠不火,她给人做了一辈子法事,这方面的经验极其丰富:“如果是鬼,它不敢进这个屋子。”
“那是什么?”我又头晕了,我背上如果真的有东西,那不可能是“人”,又不是人,又不是鬼,那会是什么玩意儿?
“我不想吓你,可你的处境很不妙。”九婆睁着那双几乎全是眼白的眼睛,在我身上一点点的扫视着:“今天你刚到村口,我就知道你背上背着东西,原本,只是觉得这东西比较扎手,没想到它已经百无禁忌了,孩子,它会慢慢拖死你的。”
“九婆,你能看得见它吗?它什么样子?”我一边问,心里一边就开始不停的翻腾,来到雷口之后的这些经历,看似好像很零散,没什么关系,然而,却一环套着一环,就在几分钟之前,我可能还没有猜透老羊倌透露的信息,可九婆一番话,无形中把这些信息点破了。
“我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九婆想了一下,叫我在小屋里点了一盏灯,灯油里掺了朱砂,可以辟邪,灯火不亮,不过在这个方寸小屋中,点点的灯光已经足够看清楚一些东西。
接着,九婆从身上翻出一面小镜子,我不知道小镜子是什么材质的,反正不是玻璃,很像是打磨的很光滑的半透明的老翠,她站在我身侧,把小镜子举到自己的额头,微微一动,镜面上立即闪过一片昏黄的光。
从这个角度上,镜面已经进入了余光的范围内,随着镜面上昏光一闪,我能看见它折射出我的身影。这面镜子不可能和玻璃镜子一样纤毫毕现,但清晰度足以让人看出完整的轮廓。
猛然看上去,镜面中我的身影很正常,可是只要再用心看看,就会发现我的背上,好像趴着一团淡的和薄雾似的黑影子。
影子的轮廓,像极了人,弯腰驼背,两只手死死的勾着我的脖子。
“九婆……”我的头皮一麻,忍不住喊了九婆一声,说实话,我的胆子再大,眼睁睁看着这团人一般的黑影趴在背上,心里顿时发憷,忍不住抖着身体,想把黑影甩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不明白。”九婆收起了镜子,语气里有一点沉重:“我活了这么些年,寻常东西是瞒不过我的,孩子,我真的说不明白,否则也不会瞒着不跟你说。”
九婆虽然说不清楚我背后的这团人一般的黑影究竟算是什么,但她能感应到这团黑影带给我的恶意,就如她所说,如果不是遇到九婆,那么我可能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被慢慢的折磨到骨瘦如柴,最后惨死。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九婆之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明珠的腿伤并不致命,倒是我,已经不知不觉中危在旦夕。
“该怎么办?该怎么对付它?”我全力控制,依然掩饰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惊慌,我还年轻,并不想死。
“我没有把握,这个东西不怕我。”九婆说:“我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把它从你身上赶走。”
九婆拿出一根和锥子一样的东西,小指那么粗,锥尖很锋利,锥子像是用黑铁打造的,在如豆般的灯火下闪着黑乌乌的光。锥身上有雕刻的花纹,还有很精细的钟馗像。
她用锋利的锥尖扎破自己的一根手指,手指上渗出一滴血,顺着锥子上千丝万缕的花纹蔓延,眨眼的功夫,黑乌乌的锥子上泛着血的红光。
九婆一句话都不说,但是她的眼睛完全睁开了,举着锥子,用锥尖一点一点的逼近我的额头。
我没有什么感觉,因为此时此刻,我只是一个媒介,或者说是一个载体,九婆等于隔过我,在跟我背后的“东西”较量。
锥子在我眼前晃动,九婆想用这样的方式,把背后的东西硬逼下来。我不知道能否奏效,却很紧张,尽管没有任何疼痛感,可是片刻间,满头都是大汗。与此同时,九婆可能也渐渐吃力了,举着锥子的手在不断的发抖,她做了这么多年法事,手段其实很高,如果是寻常的东西,早就被打的烟消云散,然而,我背上趴着的“东西”非常顽固,九婆用了大半的力气,没有任何作用。
“孩子,你忍一忍!”九婆觉得这样不行,毫不犹豫的举着锥子,在我额头上刺破了一点皮。
骤然间,我感觉脊背上一凉,一股明显可以察觉的气流上下乱窜,像是有一条冷冰冰的虫子顺着后背不断的爬动。
“出来!”九婆低低的喊了一声,手一用力,我额头上被刺破的那个小小的针眼涌出一滴血珠。
嘭……
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九婆睁开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吓住了,猛的胀大了一圈,她来不及收手,也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紧跟着,一股无形无质的冲击透过我的身体,嘭的重重撞在九婆胸口。
冲击是无形的,但却携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九婆很低也很瘦,被撞到的同一时间,整个人都被撞飞了,瘦小的身子倒飞出去,轰隆一声,把小屋里那张陈旧的香案砸的七零八落。
“九婆!”我迈步上去,把九婆从破碎的香案中间拉了起来。九婆的年纪大,身体还很结实,可这次撞击显然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她手里的锥子已经甩到了墙角,皱纹密布的脸庞上惨白一片,嘴角隐约渗出一丝血迹。
“我不要紧。”九婆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是她的神情中有一丝惋惜,还有一丝遗憾:“孩子,你身上的东西,我赶不走……”
我又乱了,脑子轰的一阵嗡响,九婆已经不是一般人,连她都搞不定的东西,我该怎么去应付?
不过这一切,隐然就是我之前苦苦思索的答案。老羊倌的警告,或者说提示,被完全印证了。我的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没有谁能帮我逃脱厄运,只有到那个我想去的地方,才能救自己的命。
“孩子,你天亮就走。”九婆很惋惜我,觉得自己救不了我,又不忍看着我送命,她拍拍身上的尘土,说:“到江西的龙虎山,要么就是五台山,那是道门和佛教的圣地,要是气运好,遇到高人,说不定就化解了你这场劫难。”
“谢谢你,九婆。”我想通了这其中的细节,心里就不那么慌了,事情是明摆着的,也是注定的:“我知道该去哪儿,就是我那个朋友的腿,还要麻烦你给看看。”
“你这个孩子,心地是好的,自己朝不保夕,还惦记朋友。”九婆又是一阵惋惜:“你朋友的腿,我尽力。”
我跟九婆说好之后,马上就回到落脚的家户,恰好主人带着家人从打谷场回来,准备睡觉,我跟他打了招呼,说无意中遇见九婆,要带明珠去看看腿。
我把明珠带到九婆那儿,安顿了一下。然后就打算着做准备,独自到雷口深山中去。对于这些,我心里完全没数,我不知道这次深入雷口需要多长时间,甚至连自己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
我给明珠留了一些钱,应急用。上次来雷口带的装备,几乎丢光了,我重新坐车出村,到最近的城市里采购了一部分,有些高端装备贵的要死,花钱如流水,可是我也顾不上心疼了。
在这边前前后后忙了有三天时间,装备什么的都预备齐了之后,我打算明天就动身出发。我说不清楚是自己真的有点不适,还是九婆的话给我带来了心理作用,我总觉得身子真的越来越重,就好像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尽管包是空的,可带给身体的负重感,却越来越明显。
但是,我察觉出这些,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强迫自己不想这些事情,好好睡了一晚,准备养养精神上路。然而,第二天醒来之后,我就觉得后背疼,似乎皮肉里扎了成千上万根头发丝一样的针,而且用手一摸,明显察觉后背在渗血。
我马上脱掉上衣,走到大衣柜前面,背对着大衣柜上的穿衣镜,然后扭过头去看。
从穿衣镜看到自己的后背时,我的眼一花,尽管事情已经明了,我也知道自己身上肯定有“东西”,但亲眼目睹这一切,还是让我战栗,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