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个念头,我决定不管怎么说,也要在王都站稳脚,即便不能取得什么帮助,但至少不能让人到处撵。看着面前的商王祖庚,我觉得留在王都应该没有困难,然而目光只要一动,瞟着黑暗处的鬼方巫师,压力就又出现了。现在无论妖人,还是铁塔或者老神,都还不算我的同伴,所有的事情要我做,困难也要我独自去面对。
我和祖庚谈话的时候,虽然已经不再刻意的关注躲在角落里的鬼方巫师,可是对方的眼睛却没有放过我。那缕充斥着危机的气息在不断的飘荡,时间一长,我就感觉,鬼方巫师对我的敌意里,大部分都是因为未知。他不像祖庚那么好糊弄,也肯定知道我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因为不了解,不清楚我的底细,所以,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才会流露那么重的敌意。
但即便不清楚我的底细,也没必要满含敌意,想来想去,这恐怕就是欲盖弥彰,心里有鬼,唯恐突然出现的人会破坏他的计划。
这样想的话,鬼方巫师,也是王都一股能够影响到大局的势力。
祖庚在和我交谈的时候没有产生任何怀疑,我随便编造出来的谎言,他都信以为真了。如果把我换成另外一个人,可能祖庚根本就不会跟我发生任何交集,但就因为我们的长相太接近了,再加上交谈,引起了他很大的兴趣和关注。我说来找人,却不知道人在哪儿,祖庚就表示了同情。
他从座椅上站起身,一边咳嗽,一边和我一块走到台阁外面。铁塔还是威风凛凛的守在门外,看到祖庚,站的笔直的铁塔又微微的耸起肩膀,以此表示对祖庚的敬意。
“公叔野……咳咳……你带他出去,找个地方先住下……他想在王都寻人……你帮帮他……”
祖庚一说,我才知道这个铁塔般的壮汉叫公叔野。
公叔野应该是军队里的首脑,不喜欢多说话,祖庚说了,他才应一声,带着我就走。当我绕过台阁前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祖庚还站在门外,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黑暗角落里的鬼方巫师也无声无息的站到了他身后。
鬼方巫师又瘦又小,弯腰驼背,整个人差不多缩成了一团,他站在祖庚身后,像是一道影子,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短杖。按道理说,我们隔的这么远,而且又在夜晚,能把他的脸看清楚已经不错了,可是看到他现身的同时,我的脊背忍不住就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有一种敏锐的直觉,我感觉他的短杖上,好像刻着一个铭文。
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梳理清楚的思维跟着一乱,我一直觉得现在的时间段是在铭文事件开始之前,铭文还没有被人发掘出来,但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感觉鬼方巫师手里的那根短杖上,一定有一个铭文。
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复杂。
公叔野抬头阔步走在前面,我打断思路,紧走了两步跟上他,问道:“那弯腰驼背的黑老头儿,是什么人?”
公叔野听到我的话,一下子放慢了脚步,他没有回头,但肯定知道我说的是鬼方巫师。
“他?”公叔野露出一丝冷笑,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了极度的反感和憎恶:“一个卑鄙小人而已。”
这一下就清楚了,公叔野,鬼方巫师,可能都是祖庚很信任的人,祖庚的性格柔弱,他不可能随意就处罚放逐自己信任的属下,所以,公叔野和鬼方巫师是处在敌对面的,谁都无法借祖庚的手除掉对方,只能明争暗斗。
说了这一句,公叔野就不肯再说了,带着我离开王宫。等到出宫以后,我才知道,公叔野统领的军队,一直负责王都的戍卫,我暂时没有地方去,公叔野就把我安排在军营里,凑合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公叔野专门让人给我收拾了一间屋子,拿来几套衣服,我身上的衣服太扎眼了,就换了衣服,把重要的东西贴身保管,剩下的行李卷了一卷塞到门后。公叔野安顿完就走了,我的自由没有受到约束,但没人跟我说话,憋的要死。
整整一天过去,我实在是坐不住了,刚要出门,公叔野恰好赶到,他说,祖庚要请我进宫。
还是昨天的那条老路,但这一次,祖庚没有在台阁那边见我,我们见面的地方是正殿旁诸多偏殿之一,到宫里的时候,天刚刚擦黑,偏殿里飘出一股食物的味道,祖庚是请我吃饭。
我刻意的观察了一下,祖庚的衣着依然很随意,态度很和蔼,这一次,他应该是一个人,我感觉不到鬼方巫师的存在。
他细细的问了问公叔野给我安顿好了没有,然后表示有什么难处,可以随时和公叔野说。
晚饭比较简单,祖庚不是一个挑剔的人,再加上商代的生产水平很低,就算一国的帝王,吃饭也相当节俭,这种饭食比普通老百姓要强得多,但对于一个吃惯了精细食物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很难下咽。
吃完饭,有人端上了类似茶点的饮料,可能是蜂蜜加了薄荷之类的草本植物调和而成的,喝着很顺口。我这边端起杯子,祖庚可能实在忍不住了,开始咳嗽。在吃饭的时候,他强忍着,一直忍到现在,一咳嗽就控制不了,看着让人非常揪心。
这一通咳嗽,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最后,祖庚的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咳嗽的症状才算减轻。我心里不忍,这是个挺好的人,我掌握的长生诀不能把死人救活,但可以治伤养病,我就想给他看看。
“你的病,没有找人诊治过吗?”
“能找的人,都已经找了,无用。”祖庚又用袖子把嘴角的血擦掉,轻轻摇了摇头:“自出生起,这个毛病就有,很多年了,已经习惯。”
我详细的问了问具体的病症,然后想试探性的先给他看看,但是当我的手一碰到祖庚的手,我浑身上下的汗毛一下子直立起来。
铭文杀机!
我感觉到了一股铭文杀机的气息,一瞬间,我误认为是铭文杀机又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但再一想,就觉得杀机的气息,是从祖庚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时间,我心里就一片雪亮,祖庚出生在帝王家,从降生的那一刻起,享受的都是常人无法企及的待遇,商代的医疗水平肯定不高,大部分人生了病,全靠巫医来治,往往越治越重,平均寿命很低。但祖庚病了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方法都用尽了,也没能减缓病症,根本原因,是因为他的病,是任何人都治不好的。
他受过铭文杀机的创伤,但这种创伤看起来非常奇怪,微弱,却的的确确被铭文杀机袭击过。铭文杀机造成的创伤是治不好的,可创伤又非常的细微,这导致祖庚没有立即死去,病却始终不好,被苦苦折磨了这么多年。
我昨天产生的那种复杂的念头,此刻又浮现在脑海。到底是怎么回事?铭文事件肯定还没有真正开始,但铭文,铭文杀机却已经出现了。
祖庚被病痛折磨了很多年,其实心里是很渴望自己能够痊愈的,在我帮他审视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就有一种迫切的希望。但我一察觉他的病是因为铭文杀机造成,心就凉了半截,又不敢明说。
我只能从侧面,帮他减缓发病时的痛苦,对病症本身没有任何的作用。但祖庚非常高兴,就好像一个从小到大喝黄连水长大的人,偶尔喝到一口清水,就觉得清水甘甜无比,是无上的美味。
祖庚跟我道谢,因为在商人的概念里,除了版图附近已经被征服的部落和部族,其他散落在遥远之处的部落,跟商王朝的地位是平等的,我被看做一个遥远的外来者,所以没有必要遵从商的礼仪,祖庚贵为商王,却很知礼的表示了谢意。
祖庚真是被病痛折磨怕了,问我能不能时常替他医治,他会给予丰厚的报酬,我正想在王都立足,如果和祖庚搭上稳定又长远的关系,无疑是最有利的,所以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就这样,我在王都有了立足的资本,平时住在公叔野的军营,每天进宫帮祖庚减缓病痛。公叔野对祖庚有绝对的忠诚,知道我帮祖庚治病以后,公叔野的态度渐渐友善了,闲暇的时候还会交谈几句,祖庚始终对我心怀谢意,所以平时谦和有礼。
商代之前,就已经出现了阶级,出现阶级,必然的就会出现利益分属,会出现背叛,攀附。王宫里到处是人,我和祖庚甚密的交往很快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权力中心附近的人,最善于见风使舵,渐渐的,就有人刻意的跑来跟我套近乎,张三来了,李四也不肯落后,日子不多,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新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