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葫芦嘴就在王都附近,选择这个地方作为狩猎地点,其实很正常,但是很可能是因为以前的经历,我对这里有莫名的畏惧。
不过,祖庚已经吩咐人进行了准备,大概就这一两天时间里,狩猎队伍要从王都出发,我无法进行阻拦,也更不可能让祖庚临时更改狩猎地点。
“宁侯,你是第一次秋狩,只要跟随就行了,例行的封赏,都不会少。”祖庚看见我沉默不语,就插话道:“你的府邸正在修整,等到秋狩归来,也就差不多了。”
我应了一声,反正事已至此,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得去面对。我回到军营,收拾收拾东西,老神听到要去秋狩,眼睛里贼光大盛,一下就来精神了。因为每年的秋狩是很隆重的,商人敬天地,鬼神,认为人间的一切都是天所赐予的,收获的猎物越多,对天的祭祀越庄重,来年就会得到庇护。每次狩猎,捕获猎物最多的人,将会得到商王的嘉奖,那种嘉奖不是口头嘉奖,有实物奖励,武丁当年继位之后的第一次秋狩,公叔野捕获的猎物最多,武丁一次就封赏了两百名奴隶和大片土地,让人非常眼红。
老神说的兴高采烈,在他看来,能拥有一些奴隶和土地,就算在王都出人头地了。可是我想的比较多,葫芦嘴的殷商祭祀场,在这个时候已经修建出来,我不知道狩猎地点选择在葫芦嘴,还有没有别的目的。
狩猎的准备一共进行了两天,王都的王室,贵族,还有祖庚平时信任的官员,都在随驾名单内。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名单,其实,我是想看看祖庚祖甲兄弟连同朝中重臣都赶到葫芦嘴,王后会不会有什么举动。
像这样的活动,上了年纪的女人一般是不会参加的。说不清楚为什么,我心里一直有一种失落,我对深居在王宫花园后的王后,始终带着隐然的好奇和莫名的好感。在狩猎出发之前的一天,这种好奇膨胀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想冒险见见王后。祖庚的作风和其父武丁不一样,武丁显然是要掩饰王后“去世”以后再次出现的诡异情况,所以把后花园的篱笆小院当成重地,擅入者格杀勿论,但祖庚肯定不会这么做。
我就带着这样的想法进宫,给祖庚平复了一下铭文杀机创伤带来的痛楚,然后主动要求喝酒。祖庚的满足点非常低,只要身体不受折磨,就很开心,恰好祖甲也在,三个人和前两天一样,一口气喝到夜深。宫门落锁,现在想出去肯定不行了,祖庚带着些许醉意,让我留在宫里,等到第二天,正好跟随他一起动身前往丁山。
我佯装在偏殿里就寝,又等了很久,一直到人都熟睡的时候,才悄悄溜出去。宫内每天不间断有卫士到处巡视,不过只要掌握好他们巡视的时间和路线,就很容易可以躲避。我一路摸摸索索的穿过破败的后花园,远远的,我看到篱笆院子里的那间小屋,依然亮着灯。
花园附近应该没有暗中守护的人,我在篱笆外面潜伏了一会儿,感官完全铺开,暂时感应不到他人的存在。我不想太鲁莽,得留一条后路,所以察觉到可能没有人,但我还是用一块布蒙住自己的脸,这样就算真的被人发现,我还可以迅速的退走,不至于暴露身份。
我很想见见王后,可是自己真正站在篱笆外面的时候,一下子又犹豫了,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对王后不能有任何的不恭,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样偷偷摸摸的跑过来,跟做贼似的。
可是我抑制不住心里的情绪,尽管在院子外面,看不到亮着灯的小屋里的人影,不过我能想象的出,王后就在屋子里,她可能深夜不眠,也可能已经熟睡。思来想去很久,我轻轻的翻过篱笆,一步一步走向透着亮光的小屋。
篱笆距离小屋最多也就是十几米的距离,只走了几步,我猛然间感觉到平静的气氛仿佛被一缕很不和谐的气息打破了,一股淡淡的危机感从心里扩散出来。
我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反应,脚下猛的一紧,脚脖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缠住,而且缠的很死。下意识的低下头,我顿时看见地皮上已经枯黄的草里,渗出千丝万缕的黑气,黑气飘袅,像一只千变万化的手,攥住了我的脚踝。
嗖……
在我的一条腿难以自拔的同时,从右边不远的地方,无声无息又极其迅猛的穿来一股很犀利的杀机。夜色深沉,我看到那好像是一根黑的发亮的箭,在月光的照射下,闪过一点点乌黑的磷光。
如果放到以前,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我可能很难招架,但现在不同了,在察觉到那一点乌黑的磷光即将悄无声息的激射到胸前的时候,我猛然一缩身体,用力把被缠住的那条腿甩出来,顺手抓着身上一根绳子,丢了出去。
绳子被控制的无比纯熟,像一根柔软的修长的手指,嗖的投到了右边。那根黑色的如同骨头一样的箭射出的同时,我已经捕捉到袭击者藏身的地点。绳子飞快的在半空绕了几个弯,一下缠住袭击者,我用力拽着绳子,而且借着这股力量,整个人在黑暗中翻了几翻,这样一拉再一追,袭击者已经完全暴露在面前。
我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惊动了屋子里的王后,而且在宫禁里不允许携带武器,把对方拉到跟前的那一刹那,我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猛击过去。我的力量和反应肯定比不上妖人他们,但我绝对相信,这一拳头可以把人打的昏厥。
呼……
这一切快的像是电光火石,连一点点思考的余地都没有,袭击者显然也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猛烈的反击,拳头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猛然回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意想不到的惊恐。
就在这一瞬间,我用尽全力,硬生生的顿住了将要重击到他脸上的拳头。在这种情况下收手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本来占据着主动,但这么强制中止,如果被对方抓住机会,我就会很被动。
可是我下不去手,这个袭击者穿着一身黑衣,在夜色里难以察觉,然而当他回过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我的脑子乱了,说不清楚现在是兴奋还是紧张,因为我看到的,是一张让我牵挂了许久许久的脸庞。
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小巧的鼻子,还有微微皱起眉头时令人感觉心疼的模样……
小红花!
或许,一个人只有在失去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猛然间发现,原来对方在自己的心里,是那么的重要。我和小红花从来没有吐露过情愫,没有像别的男女那样卿卿我我,可是,当她被妖人带走之后,我才真正看清楚了自己对她的心。
她是重要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不停的奔走,不停的在这条黑暗的路上跌倒,爬起,就是为了心里的一个执念。我想找到母亲,找到妖人,还有小红花。在我的意识里,尽管我能回到铭文事件还没有完全爆发的时空里,可是真的想找到一个既定的人,可能要耗费数不清的时间。
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离我这么近,一直都这么近。
唰……
我出神了,忍不住的出神,对面的小红花被绳子缠住了腰,在我出神的时候,她突然抬起手,灵巧又敏捷的一把就拽掉了我脸上的布。她肯定想要反击,可是当她看到我的脸时,手就猛然一颤。
因为我的长相和祖庚很相似,而小红花呆在宫里,不可能没有见过祖庚,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摘掉我脸上的布的同时,小红花就呆住了,准备反击的手也堪堪的蹲在面前。
她很灵巧,而且反应也出奇的快,我和祖庚非常相似,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只要对祖庚非常了解和熟悉的人,就能辨别出我们之间细微的差别。
“你……”小红花的眼睛里有一丝讶异,好像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尴尬,她缩回自己的手:“你是……宁侯?”
“我是。”
之前的册封仪式很隆重,王都的贵族百官连同平民百姓都知道,小红花必然也听说过,一个跟商王长相相似的人被封为宁侯。
她退了一步,眼神里的敌意,已经在瞬间冰消瓦解,她显得有点点拘谨,显得局促不安,低下头,摆弄自己的衣角,来掩饰心里的局促。
很明显,小红花和老神一样,在这个时空里,她不认识我,她不知道我的来历,但同样,我也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可是,有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
小红花和妖人还有公叔野老神他们是不一样的,妖人他们本来就属于这个时空,但小红花呢?小红花和我一样,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儿的,在铭文事件爆发之前,本来不可能有小红花这个人的存在,可是,她还是出现在了不可能出现的时空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