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黑烟把鬼方大巫师裹住的时候,风里就传来一阵夹杂着淡淡腥气的香味,香味很特殊,我站在迎风的地方,就吸进去那么一丁点,脑袋顿时就晕了。这是绝对不能触碰的东西,我拉着老神,一头就扎进雪里,把烟气全部躲过去。
当我再抬起头,那条小纯狐已经围着鬼方大巫师急速的奔跑着,它还比较小,连它的母亲都被猎杀了,更何况是它,尽管鬼方大巫师先中了圈套,但鬼方人本身就对巫毒这类东西非常熟悉,黑色的烟气快要散尽了,鬼方大巫师手里的短杖迸发着一道一道无形的锋芒,动作快的晃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听到小纯狐低低的叫了一声,身子踉跄,幸亏它很机灵,在很难躲避的状况下把头压的很低,一道无形的锋芒贴着它的头皮闪了过去,小纯狐的头顶被削掉了一撮毛,惊险之极。
我抽身就冲了过去,能够从绝对的险境中脱困,全靠这条小纯狐,它不是鬼方大巫师的对手。
我还没有跑到跟前,小纯狐嗖的在雪地下面钻到了我脚下,和一条小狗一样转来转去。它的眼睛里都是泪水,它肯定清楚的记得,面前的鬼方大巫师杀掉了那条老纯狐。
鬼方大巫师在雪地里微微的发抖,刚才那片黑烟不可能不对他产生影响,在他拿着短杖想要后退的时候,剩下两三个白衣人从夹缝里跑了出来。
我敏锐的察觉到,鬼方大巫师被小纯狐的黑烟影响,而且一时半会之间,他摆脱不了这影响,需要时间慢慢的化解。我和鬼方大巫师几乎是旗鼓相当,但眼下对我来说却是个很好的机会。
可能是此时此刻的环境激发了我的潜力,一瞬间,身体里仿佛充斥着满满的铭文的力量。
我顶着呼啸的狂风猛冲向前,三个白衣人绕过鬼方大巫师想要挡住我,这三个人虽然身手敏捷矫健,但比鬼方大巫师差的还很远,可能就是几个照面的功夫,三个人就招架不住了。
“闪开!”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鬼方大巫师是这个事件中最要紧也最棘手的敌人,如果能趁机把他诛杀在这儿,只剩下祖甲,我会应付的轻松一些。
这个念头一出现,身体里澎湃的力量仿佛要沸腾起来,三个白衣人虽然挡不住我,但悍不畏死,拼命的阻挡。
嘭……
我没有任何武器,只有那块铜镜,抬手用铜镜把身边一个白衣人打出去,右手紧攥着拳头,一拳正打在另一个白衣人的脸上。
拳头携带的力量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到,这一拳过去,对方的头颅几乎要崩裂了,鲜血在风里散成一团血雾,又瞬息间被吹的无影无踪。
这一拳不仅把这个白衣人打的半死,更重要的是,打碎了敌人的信心。鬼方大巫师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是我的对手,鲜血飘飞出来的同时,他就急速的后退,想钻进缝隙,从另一面逃遁。
我已经动了杀机,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他逃掉。但剩下的两个白衣人也很清楚现在的局面,他们应该是真正的武士,在死亡面前没有逃走或者屈服,反而更加拼命。
两个白衣人把我挡了一下,虽然紧接着就放倒了他们,但鬼方大巫师逃的飞快,我拔脚就追,积雪让脚步迟缓,我用尽全力,在鬼方大巫师将要冲入夹缝入口的时候,抬起铜镜朝他的后背拍了过去。
啪……
这一下立即拍空了,我用了很大的力气,差一点就摔倒在地,铜镜拍中的,只是鬼方大巫师身上的那件黑袍子,黑袍是空的,袍子里面的鬼方大巫师已经不知所踪。
我立即停下脚步,风夹着雪,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到鬼方大巫师的踪影,但我总是觉得夹缝入口附近厚厚的一大片积雪中,有我还未发现的异端。我有那么一点犹豫,不知道该这时候转身返回,还是继续搜索追击。
轰……
心头的犹豫只是很短很短的一刹那,然而这丝犹豫还没有褪去,呼啸的风中骤然传出了一阵轰鸣。
巨响来自半空,我不由自主的抬头看过去,漫天大雪中抖出了一团一团巨大的,五色斑斓的光团。巨响混混沌沌,最开始的时候听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但随即,半空的声音分出了层次,如同有很多人,在同一时间吟诵出上古的巫咒。
巫咒仿佛是从很遥远的时空中穿越了时间的长河流淌过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佛陀在半空现身了,巫咒响彻天地,白茫茫的雪顿时被巫咒声扫荡无形,一片雪花都不存在,只剩下半空中一团团五彩的光晕。
我的脑子连同心神都被这如雷鸣般的巫咒震荡着,难以自定,双腿发软,脑海里好像飘浮着一道声音,让我跪下,屈服于雷鸣巫咒。这个时候,人的意识已经恍惚,有些分辨不清楚,此刻到底身处梦境,还是在现实里,我被无形的压力压的抬不起头,两条腿在慢慢的弯下,想要跪倒在地。
但我迷迷糊糊中能确定一点,如果这时候跪倒在地,那么我永远都不可能再站起来。
唰!!!
我猛然把被重压的头颅抬了起来,身躯一挺,人的意念和毅力,都是在点点滴滴的经历和挫折中磨练出来的,我相信自己有不屈的信念,可以阻挡狂风暴雨的冲刷和洗礼。
我高高的抬起头,望着半空。五彩的光晕在不停的慢慢转动,整片天穹几乎都被这些光晕遮挡了。渐渐的,巫咒声低了一点,可是在那些密集的光晕中,现出了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
我顿时意识到,这些在半空飘动的脸,都是鬼方部落朵骨荣家族历代的大巫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朵骨荣家族已经陷入铭文的泥潭中不可自拔,无数人,在无数的岁月里为之奔走奋斗,久而久之,这已经变成了整个家族的一个烙印,和鬼方大巫师心头的烙印一样,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之抹去。
那些人,都已经死去了,我不知道人死之后,他们的意念是否还能长存,但是望着半空中那一张一张巨大的脸,就好像看见朵骨荣家族中死去的历代大巫师,重新复活了,他们占据了天空大地,成为这个世界的唯一,巫咒声尽管已经低沉,可是拥有无尽的魔力。
与此同时,这些巨脸的背后,仿佛又传来了很多很多人的呐喊声,周围的压力更重了,压力是无形的,却像一座从半空压落的山,把我高昂的头颅重新慢慢的压低,我不肯屈服,强硬的抵抗,骨节都传来了噼噼啪啪的轻响。
一个呼吸的时间,呐喊声连绵成海,浩瀚无边,我意识到,那是众生的呐喊。大巫师在鬼方部落等同于神的化身,鬼方人相信大巫师都是天神的使者,带领他们的部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壮大,从武丁时代,鬼方部落被大败,鬼方大巫师被俘虏之后,大巫师的地位一落千丈,但是在此之前,大巫师和神没有区别,被无数代的鬼方人虔诚的膜拜。
信仰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没有人知道,但信仰的力量是这个世界上最坚韧,最恒久的力量,心存信仰的人可以消亡,可是他们的信仰,却永远都不会消失。那么多人对大巫师的信仰,在此刻好像变成了一片足以把一切都淹没的滚滚汪洋,我只是一个人,无论多强,我都不可能和那么多死去的,活着的鬼方人的信仰抗衡。
我的身子一下被压弯了,视线还有周围的环境都在急速的恍惚,晃动,变的越来越虚幻,我能感觉到,在无穷无尽的众生的呐喊,还有巫咒声里,我的身体仿佛要气化了,一缕一缕的白烟从头顶缓缓的冒出。
这一定是鬼方大巫师的杀手锏,我运用了长生诀那么多次,长生诀已经变成了 思维的一部分,在身体经受外力影响的时候,长生诀就自然而然的在维持生机,可是这样下去绝对不行,我的体力终究有限,在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下,总有油尽灯枯的一刻。
我使劲的晃动着身体,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被迫诱使铭文杀机出现,只有那样,才可以化解面前的死局,至于铭文杀机出现之后,会不会一直纠缠着我,已经顾不得考虑了。
我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只有我才清楚,铭文杀机是毁灭性的,会把一定范围内所有的生命全部绞杀,我能诱使它出现,却不能控制它。
轰……
我还没有来得及勾动出铭文杀机,眼前突然一黑,半空中浮现的那一张张巨大的脸仿佛全部隐没在黑暗里。
大雪重现,站在几乎已经埋到腰间的积雪里,我隐约察觉出,积雪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我的眼睛无法透过那么厚的雪,把下面的情况观察清楚,越是这样,越是不安,我被迫开始后退,仅仅那么两三步,雪层轰然被掀动了。
一颗很大的脑袋,从雪层下面猛然出现,直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