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其的态度很坚决,他或许不完全清楚挖出黑石头会意味什么,但黑石头就是天物,天物携带铭文,和半球有一种冥冥的特殊的关系,姬其曾经说过,这个被半球改变过的世界能维持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他不允许有人再去更改什么,那样的话,带来的后果可能是所有人都收拾不了的。
“你要拦我?”我有一点失落,因为我觉得,面前这几个人都是完全可以信赖的,他们不计个人得失,甚至不计生死,只要我把事情说出来,他们会全力以赴,我没想到姬其会拒绝的这么干脆,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的眼圈忍不住红了:“你知道么?我的母亲,不在了,我想让她活过来……”
“人都有一死,宁侯,望三思而后行。”
“你说的倒是轻巧!”老神在旁边冷哼了一声,他的立场和姬其的立场是不一样的,在老神看来,我要做什么,找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他冷笑的嘲讽姬其,说他冷血无情。
“宁侯。”姬其不跟老神一般见识,他的语气变的很诚恳,如同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一样:“天下兴亡,不能系于一人,你辨是非,识大体,若为了此事一意孤行,宁侯,你知道后果?”
我说不出话了,我的本心不会改变,我只希望母亲能活过来,但是姬其的话,却在道义上死死的扼住了我的脖子。在很久以前,我就不止一次的想过,在众生面前,无论帝王,甚或神灵,都是渺小的。
挖出那块黑石头,铭文降世,诸神时代就不可避免的出现在历史长河中,有多少心怀叵测的人会从铭文中得到超凡的力量,又会给这个世间带来多少灾难和祸乱?想着想着,我的心就抽搐了一下,那种极难忍受的痛苦,又一次把我卷入了苦楚的漩涡中。
姬其说的对,我不能因为私利,而破坏这个世界维持了很久很久的平衡,此时此刻,世间的兴衰,好像只在我一念之间。如果大事件以剧烈的速度爆发,那么或许会有很多很多人死去,到那个时候,每一个死者的亲人,都会承受我此刻要承受的痛苦。
本来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挖出那块黑石头,可是看着姬其的目光,再想想可能会发生的无数的惨剧,我犹豫了,颤抖了。
屋子里寂静无声,我低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我不说话,就没人说话,他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
“宁侯……你?”老神看了看姬其,然后转回目光:“宁侯,他又不是王上,你何必管他说甚么。”
“罢了……”我无力的摆摆手,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困顿的好像连眼睛也不愿睁开,塌着眼皮看了看姬其:“你说的没错,人,都要死去……”
心里的计划被打乱,随后又取消了,我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破灭。我不想再说一句话,羊九奇他们看出我情绪极其低落,都不再打扰,纷纷告辞。
临走的时候,姬其想要说什么,但望着我苍白的脸,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跌跌撞撞的回到卧房,想蒙头大睡一场,可能只有完全睡熟了,才会忘记发生的一切。但我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乱糟糟的一团。矛盾让我无法选择,当这种矛盾达到顶点的时候,我就想要逃避。
我不吃不喝的在卧房里躺了两天,小红花和老神都来劝,但这个时候,我还能听进什么?我只能熬着,用流逝的时间,来医治心头的伤痛,第三天,我终于昏沉沉的睡着了,在梦里,我没有任何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昏沉中,我突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孩子……”
这声音,我曾经听过无数次,它是那么温暖,让我在童年时很多个难以入睡的夜晚,安然的进入梦乡。
“妈……”我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想伸出胳膊,扑向母亲的怀抱,但我动不了,身体沉重的无法动弹。
“孩子,我的孩子……”那道声音越来越近,很快,母亲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中,我能看到她的脸,还有发间一根一根已经渐渐花白的头发:“小正,妈要走了……”
“妈!”我想放声大喊,可是却喊不出来,在昏沉之间,我回想到了很多往事。我从不愿意认真的去思考,那么多年,母亲是如何把我养大的,因为一想起这些,就会感受到她被生活微微压弯的脊背。
我想起年幼的时候,第一次在过生日时得到的礼物,想起在田边地头玩耍时磕破了膝盖,母亲一边抱着我,一边锄草,想起开春时候,我在野地里放风筝,母亲紧紧的跟在我身后,怕我会摔倒……
“儿子,照顾好自己……你虽然已经娶妻生子了,可妈还是放心不下,妈看着你,总是觉得,你还小。”母亲的身影站在离我只有一步远的地方,但这一步之遥,却仿佛世界最远最远的距离,我使劲的伸手,却抓不住她,她微笑着望向我,眼神里和过去一样,满满的都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慈爱,还有不舍:“儿子,好好照顾自己,妈这次走了,就永远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妈!”我的心猛然一疼,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一股力气,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母亲的身影顿时不见了,我所看到的,只是空荡黑暗的卧房。
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梦而已,但我仿佛真的看到了和我道别的母亲,她说,她这次是永远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我从床上翻身跳下来,尽管之前和姬其的一番交谈,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可那不是我的本心,我的本心,只有一个念头,让母亲活过来。
我转身冲出卧房,把正在熟睡的老神喊起来,让他备马。
“宁侯,现在王都的城门已经关闭,没有王上的命令,谁也叫不开门啊……”老神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
“去,备马!”我再也不能等了,哪怕一秒钟都不能等,我要到黑石头被隐藏的地方去。
老神急匆匆的备好马,跟我一起离开府邸。王都的城门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打开的,老神跟守门的军士磨了半天,对方不肯破例。
“瞎了你的狗眼!”老神看对方嘴巴很硬,心里也冒火:“认识我们宁侯吗!宁侯奉王上之命,耽误了大事,谁背这口黑锅……”
守门的人知道我和祖庚之间的关系密切,又看到了我本人,犹豫了一下,终于打开城门,我和老神骑着马,一前一后从城门风驰电掣的疾奔出去。
我记得黑石头被隐埋的方向,一路狂奔,在半途中,我杂乱的想起姬其的话,但这些话一回想起来,就被脑海中母亲淡淡的身影冲散了。
从半夜跑到清晨,又从清晨跑到正午,马匹受不了长途跋涉,恰好在途中遇到了几个回归王都的商人,从他们那里又交换了两匹马,继续赶路。
又从正午一直跑到夜晚,天气晴朗,月光皎洁,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但看到周围的环境,我就想起了在老影院中幻境漂流时所看到过的情景。
我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直观,都要强烈,我确定,那块黑石头,就在前面最多一百步的地下深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