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平子易的目光朝后面望去,我也微微吃了一惊,其实看到那片白光的时候,我已经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但事情真的摆在面前,还是让我疑惑。
铸鼎的具体地点,在铸造场的正中,因为是祖庚下令,所以平子易非常重视,全力的督促工匠,鼎已铸成,只待冷却,工匠们都不敢怠慢,依然守在铸造现场。可是此刻,铸造场的正中,已经空了。
将近三百名工匠,连同已经铸好的鼎,彻底的消失,无影无踪。
“这……这……。”平子易差一点就晕过去,噗通一声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在我的印象里,可能只有石盘配合鬼方印,才能精准的穿梭时空,如果没有鬼方印的话,仅凭石盘,会在时空中迷失,因为谁都不知道会被带到何时何地。铸造场只是个普通的场所,在鬼方大巫师来到王都之前很多年,铸造场就已经存在了,但这个铸造场,为什么突然就会有白光?
毫无疑问,那将近三百名工匠,已经被莫名的力量带走,带到了未知的时空中去。我的脑子一动,立即回想到很早以前曾经听过的,关于尚远秋的传闻。据说当年日本人在夺取司母戊鼎的时候,遭到了尚远秋的全力阻止,当时的目击者说过,日本人包围村子,想要夺鼎的那一夜,毫无来由的开始刮风打雷,在雷光中,隐然能看到一大群衣着相貌与现实不符的人出现,那群人顽强的抵抗了攻击,在之后,其中一个负伤的伤者,被搜山的日本士兵发现带走,通过一系列的调查,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那个负伤的伤者,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他来自遥远的时空,他的记忆里,全都是关于殷商时代的种种。
我可以确定,这群无辜的工匠,可能真的迷失在了时空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波折,最后飘落在了司母戊鼎将被夺走的那个夜晚。
白光散去,铸造场死一般的寂静,几乎所有目睹了这一切的人都已经瞠目结舌,不知所以。我看着最后一缕白光彻底消散,紧走了几步,冲上前去。没有一个幸存者,所有的人全部无影无踪。
平子易从惊愕中清醒了,一翻身爬起来,颠颠的跑到我身后,他的表情很难看,如今不仅仅是铸鼎失败,失去了那么多工匠,这件事捂都捂不住,上报到祖庚那儿,祖庚肯定会惩罚他。
“宁侯,这……”平子易不可能理解这种现象,手足无措,在旁边一个劲儿的流汗。
“这段日子,有外人来过铸造场吗?”我又一次认真的看着铸造场,因为要铸造超乎寻常的大鼎,所以铸造场临时进行了休整,原本是夯土的地面,铺了一层木头和石砖,用来负重,以免沉重的鼎会因为地面坍塌而发生倾斜。从表面上看,我真的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没有,真的没有……”平子易完全慌神了,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铸造场里有大量的原料以及成品,专供王室,对这些东西看管的很严,闲杂人等是绝对进不来的。
“没有?”我心里疑云丛生,如果没有任何意外,铸造场平稳的运行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在铸鼎的时候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没有……”平子易擦着额头上的汗,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的脑子很乱,我就让他不要惊慌,事情既然发生了,好好的善后就行,这么一说,平子易就踏实了一点,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宁侯,真的没有外人来过……”
我蹲下来,看着那层刚刚铺就的石砖,石砖都有一个巴掌那么厚,非常的结实,又很普通,我想了想,伸手把一块石砖搬开,又把下面垫着的木头取掉,露出了原来的夯土地面。
一瞬间,我就看见夯土地面上,有一片不易觉察的纹路,那种纹路我马上就可以认出,是石盘上出现的纹路。
鬼方大巫师来过这儿!
王都附近的几个祭祀场包括小郎山墓穴都是鬼方大巫师督造的,石盘可能传自鬼方,除了鬼方大巫师,再没有人会知道石盘的作用。
他准备的非常周密,在跟祖庚奏请铸造大鼎之前,就已经把所有的计划完全安排好了。地面的纹路是事先就留下的,只要触碰了启动的契机,那么这些纹路就会发生作用。
但鬼方大巫师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铸鼎是他提出来的,他不会不知道,一旦石盘启动,一定范围内的人或物体,都会被带走。千辛万苦铸好了鼎,再被传送到莫名时空中,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宁侯……”平子易汗流不止,铜鼎消失,他解释不过去,如此重要的祭器都丢失了,是死罪,他知道祖庚不会把我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将责任推在他身上,所以平子易害怕到了极点,忍不住就想跪下来央求:“宁侯你也看到了,这事……这事实在不是我……”
“你不用怕。”我示意他不用慌乱,这是个老实人,而且他没有什么责任,鬼方大巫师做了手脚,普通人根本无从察觉和防备:“王上面前,我会帮你说话。”
平子易一下就感激的要死,连连表示,他会尽心尽力,再从别的地方寻找工匠,下次铸鼎,必然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我没心情听他说这些,我只是在暗中的琢磨。鬼方大巫师的意图何在?目的何在?
被石盘传送,是没有具体的目的地的,就我的经验而言,被传送者的落脚地,大多会在黑石头曾经坠落过的地方,譬如小郎山,又譬如王恭厂。漫长的时空,世间经历了沧海桑田,没有任何人能保证自己被传送后的处境会很安全,因为有一个昏厥期,如果是无人的环境下,可能会好一些,可是一旦有人,或者有什么致命的猛兽,那么后果将会很凄惨。当初在被传送到嘉靖年间的时候,我就相当危险,若不是意外遇到了冯胜利,结局很不好说。
石盘是鬼方大巫师设计的,他必然知道石盘的用处,他很可能也知道,同一个人如果数次穿梭于时空中,身上的力量会莫名的消失,一个原本不属于另个时空的人,要是连自保的力量都消失了,那么他很可能会被困在陌生的世界里。
想到这儿,我心里就大概有数了,铸造铜鼎的目的,很可能是鬼方大巫师从铭文中获取了什么信息,他想尝试,是否能够通过铜鼎,改变穿梭时空的落脚地,同时避免神能消失。
他这么做的目的,暂时还不很清楚,可是一想到拥有神能的诸神可以自由穿越时空,我心里就一个劲儿的发憷。
我不能让他得逞。
我安下心,思考着对策,铸造场一下子丢失了将近三百个经验丰富的工匠,这种事情是无法避讳祖庚的,只不过我要想一个比较合适的说辞。祖庚不明真相,铸鼎依然要进行下去,我必须要从中作梗。
而且想到这些,我就意识到,神秘的司母戊铭文,除了能赋予人力量之外,它本身可能也是一种信息的表达方式,如果能够完整的把铭文所携带的信息破译出来,那么最终极的秘密,或许也将随之浮现。
我让平子易把善后的事情处理一下,交代他赶紧去招募工匠,又吩咐老神,让他亲自带人把已经铺好的石砖拿掉,再把下面的夯土层翻新,交代完这些,我进宫去见祖庚,跟他说铸造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宁侯,这是一个不祥之兆吗?”祖庚和当时的其他人一样,很相信上天的启示,他总觉得,这种不祥的事情发生在铸造中,是一个恶兆。
“这只是意外,事情的责任不在平子易身上,就不要再责罚他了,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工匠,还要他继续出力。”
“这鼎,一定要铸。”祖庚叹了口气:“鼎是我孝心所在,千难万难,也要铸出,以求上苍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