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图圣的带领下,几个身强力壮的肃慎猎人很快就朝声音传出的方向挖下去一人深,但是挖到这儿,土层下面出现了石头,他们的工具很粗陋,再也挖不动了。
地下的那种咚咚声越来越清楚,只要趴在挖出的洞里倾听一下,就会觉得那种声音轻缓但是富有节奏。在地表没有挖穿之前,谁都猜测不出,这下面到底埋着什么,但图圣坚定的认为,这些提示,是肃慎先祖显圣之后带来的,先祖既然这么做,就必然有十足的理由。
“我那时就觉得很不舒服。”八儿颜胡讲述到这里,眼角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一下,因为当时他也在场,他感觉那种咚咚的声音,真的很像是一颗心脏在跳动的声音。
八儿颜胡想要阻拦图圣,但图圣的心念坚决,不理会劝阻。当土层下的石层挖不动之后,图圣出手,用先祖的头骨慢慢把厚重的石层震碎,石层震碎,猎人就开始清理,他们用了很长时间,才把石层彻底的打穿。
当石层被打穿的一瞬间,那阵咚咚的声音从地下一个漆黑的空洞里飘动上来,地下的空洞并不算很大,里面铺着一层仿佛被鲜血染过的土,殷红刺目。
接下来他们看到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石层下面的空洞里,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婴儿,看上去至多半岁的样子。婴儿很可爱,仿佛在这片漆黑的地下沉睡着,不哭也不闹。
这是个非常反常而且有些诡异的现象,地下的空洞是封闭的,没有入口,没有出口,如果不是图圣带着人把上面的石层挖透,那么这个空洞就像是大山下面的一个气泡。谁都不知道,空洞里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不足岁的婴儿。
这是个女婴,白皙粉嫩,一副让人怜爱的模样,八儿颜胡觉得这是个不祥的征兆,可是图圣却并不这么认为,图圣觉得,这个婴儿出现的地点虽然有悖常理,可毕竟是先祖的指引,先祖既然这么做了,就说明这个婴儿很不凡,以后或许会带给肃慎部很多帮助。
其实不仅仅是图圣,除了八儿颜胡之外的肃慎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在肃慎部落古老的传说里,肃慎先祖已经被塑造成了一尊神明,在肃慎人心目中拥有极其崇高的地位,所以既然是先祖的指示,那么按照先祖的指示去做,一定是没错的。
他们想把这个婴儿从空洞里抱出来,因为八儿颜胡心里充满了怀疑,所以自告奋勇下去,他是想抢先一步看看,看看这个婴儿是否带着妖邪的气息。
八儿颜胡借助绳索,从地面垂入空洞,空洞里空无一物,里面的土是血红色的,尽管已经干涸,但空气中仿佛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八儿颜胡转了一圈,暂时没发现什么,就慢慢把沉睡中的婴儿给抱了起来。
在他把婴儿抱起来的一瞬间,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就更重了,他 一直觉得忐忑不安,觉得这个来历相当诡异的婴儿如果活下去,迟早会给肃慎人带来一场灾难。
基于这个原因,八儿颜胡甚至产生了想把婴儿掐死的念头。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沉睡中的婴儿突然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睛。八儿颜胡是图圣的弟弟,是肃慎先祖最嫡系的后裔,虽然不能说资质超凡脱俗,但他的阅历和见识要比别的人多的多。当他看到这个婴儿睁开的眼睛时,心里的杀念就不由自主的被打消了。
婴儿的眼睛很纯净,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就如同山间的一道清泉,清澈的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哪怕心底再恶的人,或许都会沉浸在这种纯净的眼神中,八儿颜胡也不例外,他最终还是没能下手,在图圣的催促下,他把婴儿带了上去。
这个孩子被肃慎人收养了,因为她的来历很神秘,没有父母,图圣怕她在恶劣的环境里会夭折,所以专门收她做了自己的孙女,而且郑重其事的举行了一次仪式,因为肃慎部落里的图圣一脉,血脉纯正,收养一个外人,必须要祷告上天和祖先。
“我们的图圣,或许真的是多虑了。”八儿颜胡叹了口气,在苦寒的不咸山,肃慎人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条件很差,出生的婴儿经常因为各种原因而夭折,图圣就是害怕云图朵夭折,但八儿颜胡说,云图朵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在地层下面睡的很安稳,她可能夭折吗?
云图朵被抱上来之后,半空那团巨大的影子已经消失了,图圣带着人赶回圣湖,圣湖也恢复了平静,他们把剩下的仪式全部进行完,然后离开圣湖。
但是八儿颜胡的心里始终还是不安,他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能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活的如此健康活泼,他认为,那个地下的空洞里,或许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这样想了几天,就打算一探究竟,彻底把空洞再仔细的检查一遍。但八儿颜胡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任何人,因为他能看得出,云图朵很招人怜爱,图圣还有负责抚养云图朵的肃慎女人都很喜欢她。他现在再跳出来怀疑这些怀疑那些,不仅图圣不会支持他,下面的普通肃慎人也肯定多有非议。
所以,八儿颜胡在一个夜晚重新独自来到了雷劈山。
那个被挖出的空洞还在原处,八儿颜胡进入地下的空洞,这一次没有别人在场,他随身带着工具,在空洞那层鲜红的土壤里挖掘。他一直有感觉,这个空洞不可能真的空无一物。
八儿颜胡挖了很久,那层鲜红的土壤渐渐挖到了底,虽然期间什么都没有挖到,但是在将要挖到土壤最底层的时候,他明显感觉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你挖到了什么?”
“一具……”八儿颜胡咽了口唾沫,尽管事情过去了二十年,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觉得惊悚:“一具尸体……”
血红的土壤深处,掩埋着一具尸体,尸体死了多久,以八儿颜胡的眼力都看不出来。尸体的皮肉无存了,只剩下骨头,从骨骼上判断,这应该是个女人。
而且,这一定是个很不凡的女人,她的尸骸在土里埋了那么久,换做一般人,骨头肯定腐朽的不像样子,可是土壤里的遗骨如同玉一样,莹润闪亮,仿佛随时都可以重生血肉,复活于人间。
八儿颜胡惊呆了,也害怕了,这只是一具骸骨,可是骸骨所散发的那种气息,让他极度的畏惧。同时,他也在思考,为什么云图朵被挖出来的土层下,会有一具女人的尸骨?这具尸骨会是谁?是云图朵的母亲?还是别的什么和她有关系的人?
就在八儿颜胡苦苦思索的时候,从上方的洞口,骤然闪现出了一双眼睛,八儿颜胡看到这双眼睛,大吃一惊,本来情绪就是紧绷着的,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感觉紧张。
他马上站起身,随即,那双眼睛的主人,探出了自己的脸。这一刻,八儿颜胡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因为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这个趴在上方一动不动注视自己的人,竟然是云图朵。八儿颜胡心中很震惊,他知道从聚集地到雷劈山有多远,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甚至不能自己走路,怎么可能一路尾随自己来到这儿?
云图朵睁着那双纯净的眼睛,扫了扫八儿颜胡,紧接着,她用稚嫩的嗓音,说出了很流利的肃慎语,她问八儿颜胡:“你在找什么?”
八儿颜胡一下子被吓住了,可能出于本能,他就想翻身爬到地面,看看云图朵到底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别的人同行。在问完这句话之后,云图朵缩回了脸,八儿颜胡抓着绳子,一口气爬到地面。
等他爬回地面,入眼只有一片荒芜,雷劈山就在身后,但云图朵却没了踪影。
八儿颜胡的眼前一阵发黑,感觉天旋地转,好像害了一场大病一样。他不顾一切的就朝聚集地狂奔,想以最快速度赶回去。云图朵一直被部落里的一个女人照顾着,八儿颜胡想看看,云图朵是否还在部落里。
那时候的八儿颜胡还不算老迈,精力充沛,而且走惯了山路,速度飞快,几乎一步不停的跑了几十里的路,在黎明之前赶回了聚集地。他回到部落之后,马上叫醒了图圣,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告诉对方。
但图圣不信,当时就派人把照顾云图朵的女人喊过来。照顾云图朵的女人很快就来了,睡眼惺忪,怀里还抱着正在沉睡的云图朵。
图圣有点不快,因为他认为,自己的亲弟弟质疑云图朵,其实就是在质疑他们的先祖。但是八儿颜胡不肯这样罢休,强压着心里的疑惑,告诉图圣,在云图朵出现的土壤下,有一具如同魔鬼一样的骸骨,那具骸骨散发着玉一般的光芒,让人不能直视。
八儿颜胡的性格也有点倔强,在被图圣几次否定之后,蛮劲儿上来了,拉着图圣朝雷劈山那边赶去,想让图圣亲眼看看。
他们跑的很快,又回到雷劈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八儿颜胡轻车熟路,重新跳进地下空洞里,想把昨晚挖出的那具骸骨带上地面,让图圣看看。但是他跳下去之后,发现骸骨不见了。他又赶紧在土里刨了很久,骸骨的确是消失无影。
图圣一脸愠色,低声的质问八儿颜胡,这一次,八儿颜胡心里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也解释不清楚。
我很理解他的感受,因为我身上背着黑锅的时候,亦是如此。
图圣没有追究八儿颜胡,但是郑重的告诫他,以后不要再跟云图朵为难,云图朵是先祖赐予肃慎的,总有一天会大放异彩。
八儿颜胡沉默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没有再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不过,他一直暗中观察着云图朵。
云图朵在肃慎人的抚养下,和其他孩子一样,慢慢的长大了,生活在肃慎部落,男男女女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彪悍,云图朵虽然不是肃慎人,可是无形中受到了感染,她从小就很要强,而且性格直爽。八儿颜胡不止一次的暗中观察过她,他发现,云图朵长大以后,对肃慎人非常友爱,关心每一个同族,对部族的老者保持应有的尊敬,尤其是图圣,云图朵真的拿她当自己的亲祖父一样。
这几乎是一个没有缺陷的人,部落里的人都很喜欢云图朵,又因为她是图圣认养的孙女,而且正式的举行过仪式,纳入了图圣的家族,所以云图朵在肃慎部落的地位很高。
二十年过去了,八儿颜胡再没有从云图朵身上察觉出什么异样,可是二十年前所经历的事情,他无法忘记。
云图朵一天天长大,可是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不过,图圣没有什么怨言,他收养云图朵的初衷,可能是因为肃慎先祖的指点,然而收养了这么多年,已经把她看做自己真正的亲人,无论云图朵能否为肃慎部落做出什么贡献,图圣早已不再计较。
“这,就是云图朵的来历。”八儿颜胡讲到这里,算是把云图朵的来历讲明白了,这件事在肃慎部落也是个隐秘,图圣不允许任何人泄露出去,所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在八儿颜胡讲述之间,我暗地里观察过他的神情,八儿颜胡没有撒谎。
云图朵的来历先放在一旁不管,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考虑这件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云图朵为什么突然发难,对同族进行了大肆的屠戮,还有就是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事发的时候,你一定就在聚集地里。”我问八儿颜胡:“云图朵,她为什么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