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思考了很长时间,老羊倌的动机,基本上已经明确,当时在瞎眼九婆的村子里,老羊倌以那种方式出现了一次,给予我相关的提示,是因为他知道雷口山坳的地下,有一尊青铜残鼎,但最终我还是失败了,只拿到其中一块碎片。而这一次,老羊倌的提示更加精确,如果我想活下去,就必须去寻找完整的铭文。
完整的铭文,是我唯一可以自救的办法。这个提示和小红花说过的话不谋而合,我怀疑当初小红花得到这个提示的过程,也相当诡异离奇,所以她才不肯说具体的经过。
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够解除尸胎红斑,我一肚子都是苦水,老羊倌分明就是挖了一个大坑,引着我一步一步朝坑里跳,而我偏偏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一夜,我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想到天亮。天亮之后,老神打着哈欠邀请我出来吃早饭,一碗卤煮还没吃完,小红花的车子就风驰电掣般的出现在视野中。
“妹妹,正好,一起吃点。”老神端着半碗吃剩的卤煮,也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热情的让着。
“你自己吃吧。”小红花皱皱眉头,坐下来跟我说,前几天在小胡同堵我们的人的后台背景,已经查清楚了。
那是古行里一伙儿不大不小的势力,主事者是门头沟人,圈子里的人都喊他大头。小红花搬出他爹的名头,去跟大头说了这件事。这两年李立威虽然不常露面,但多少年闯出来的威名还在,大头那个级数的混混还不敢对抗李立威,他表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
“事儿没有那么简单,大头有几斤几两,我知道,他自己也知道,要是背后没人撑腰或者主使,他也不会这么做。”小红花叹了口气:“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我能闻的出来,小红花虽然刻意喷了很多香水,但尸胎红斑的气味还是无法彻底掩盖。她中尸胎红斑比我早,剩下的时间已经不算太多了。
一说起这个,小红花就有点烦躁,但无可奈何。
“咱们彼此的路数,都互相摸清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跑不了,你也跑不了。”小红花问我:“你考虑清楚了没有?有什么打算?”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我心里动了动,可能就是因为尸胎红斑的原因,小红花把我看成一路人,她不仅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和人力,还有更为广阔的信息渠道,借助她的力量,肯定要比我一个人瞎干强得多:“我可以考虑咱们合伙,那块青铜碎片,算我入股的股份。至于钱,你愿意给,我就拿着,真不想给,我也不会主动跟你要。”
“那……”老神一听钱,饭也顾不上吃了,嘴里含着一块火烧,囫囵咽下去,心急火燎的就问:“我那份儿呢?”
“一边呆着去。”小红花挥挥手,把老神赶到一边,然后就跟我具体谈合作的细节。
做这个事情,我其实出不了什么力,最主要的是信息的融合。但我的确也没有掌握太多相关的线索,小红花就悄悄跟我说,把老神也拉上。
“在古行里混的久了,沾上毛就是猴,个顶个的鸡贼。”小红花撇撇嘴:“你那个抠脚朋友,指不定窝着多少私货没交待,不拉他上船,他不会白白把信息告诉我们的。”
小红花虽然年轻,可她毕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耍心眼玩猫腻的功夫远超于我。跟我嘀咕了好一会儿,转头又去找老神,拉老神上船。老神这人,太贪钱了,在他面前亮张钞票,就能把他从通州引到河北去,小红花开了个价,老神眼睛里贼光四射,忙不迭就答应下来。
时间很紧,一切行动都要马上展开。好在小红花有人有钱,一句话吩咐下去,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在半天时间内就准备齐全,随时可以出发。
在临出发之前,我跟小红花说,要回趟老家。我算过日子,现在离七月十五不远了,这次行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悲观的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回来。
我们老家的风俗,每年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是上坟烧纸的三个日子。过去十年里,无论我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这三个日子里至少会选一个赶回老家,给母亲扫扫坟。
我不知道是最近这几天阴沉的天气影响了我,还是觉得自救的希望非常渺茫,总之心里总是空荡荡蒙着一片灰尘一样。
这种悲观的情绪在不断的蔓延,最后,我竟然产生了一种预感,我预感,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给母亲扫坟了。
小红花拉着我朝老家赶,她问我要在老家呆几天。我说一个小时足够,对于老家,还有村里那几个远房亲戚,我没什么感觉,差不多都给忘了。十年前母亲去世,我又在外面上学,家里的老房被亲戚借住,住着住着竟然拆掉了老屋重新盖了新房,对这个,我不愿计较,也不想计较。
“我就到坟前扫扫坟,上上供,个把钟头就走。”
村里的墓地大多集中在村东的一块耕地附近,母亲是个爱清净的人,她没去世的时候,就在后山里选了块地当自己的墓地。车子开到后山脚就开不进去了,得下来步行。
我让小红花和老神都留在山外,一个人进了山。十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很多,但对于母亲的记忆,仿佛永远都停留在童年,我记得她的笑,记得她哄我入睡时的儿歌,记得挂在树梢上的那只小风筝……
那个时候,我是稚嫩的,我觉得母亲的怀抱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在她的怀抱里,我很脆弱,很伤感,心里有一点委屈,我都会哭。
尽管很多年过去了,但是每当我想到母亲,我就会恍惚,会恍惚的错认为自己还是很多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的眼泪。
后山基本是荒芜的,小的时候,后山有人挖矿,后来矿挖空了,这儿就变成一片彻底的荒地,一年到头儿也不会有人来。顺着山口走进去,大概有三公里左右,是母亲的坟,大概母亲也是因为后山的僻静,才把坟地选在了这儿。
我的脚步有点沉重,三公里的路,走了很久很久。远远的望过去,母亲的坟上长满了草。我在距离坟边还有好几米的地方就停下来,把茂盛的野草连根拔掉。
一片野草,拔了足有十多分钟,坟地外围的草都拔干净了,等我准备把坟上的草也清除掉的时候,身体连同眼睛甚至思维,一瞬间突然就停滞下来。
我看到坟的背面,有一个直径差不多一米的洞,洞从地面斜着挖下去,一直挖到了坟的深处。
一反应过来,我马上就急眼了,有人挖了母亲的坟!?
我匆忙就绕过去,又看了几眼。在我们老家这边,很少有盗墓贼,而且这个年头,土葬不会有什么陪葬品,就我所知,老家多少年都没有老坟被盗挖的情况。
老家的风俗,很忌讳祖坟遭到破坏,如果有人抛了自家祖坟,那几乎跟杀人的性质差不多。我胸口轰的就冒起一团火,把坟边乱七八糟的杂草三下五除二拔光,坟边的那个洞,已经清晰的映入眼帘。
洞是斜着下去的,光线照不进去,我随身又没有携带手电之类的工具,拿着手机上的手电筒,趴在洞边看了看。
就看了那么一会儿,我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深深的疑惑给压下去,因为我看出,这个坟边的洞,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以前我跟着李老的时候,虽然不会去做实地的勘察以及发掘工作,但毕竟工作关系要接触很多这方面的人还有事件,所以我跟李老见过不少古迹的挖掘现场。我年轻,遇见什么事都想问,这样零零碎碎的,也算积累了一些见识。
根据这个洞的细节,我突然感觉,洞好像不是从外面朝里面挖的,而是从里面朝外面挖的。
这可能吗?
我的脑子乱了,已经孤零零在这儿埋了十年的坟,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朝外挖了一个洞?洞的走向,直径,恰好能容一个人爬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楞了一会儿,马上抓起手机,给小红花打了个电话,让老神带着工具过来一趟。
我得挖开已经被严重破坏的坟,我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