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物铜镜的金芒不强烈,但足以将死角照射清楚,金光乍现的时候,我一眼就在内殿的死角中看到了一只老鼠。
王宫里面很多老鼠,每个月都要派人专门捕捉驱赶,内殿溜进一只老鼠,这并不算很奇怪的事情,看到这只老鼠的第一时间,我就觉得是我多虑了。
然而紧接着,我的目光骤然收紧,因为普通的老鼠被人发现,肯定会当即逃窜,但眼前这只老鼠不仅不跑,还躲在角落里,隐隐的和我对视。
与此同时,我还看到老鼠的嘴里,好像咬着一颗黑色的珠子。看到这颗黑色的珠子,我一下子就明白,凭黄公和我的感知力,哪怕一只苍蝇从内殿飞过,也能捕捉其踪迹,但我们察觉不出这只老鼠,皆因这颗黑色的小珠子。
要是我没看错,这颗珠子就是传说中的避魂珠。、我顿时感觉一阵难以形容的紧张,祖庚没有说谎,这间内殿里,果然隐匿着一只看不见的魔鬼。这个魔鬼,就附着在老鼠身上,凭借避魂珠躲避他人的感应,日复一日的暗暗折磨着祖庚。
我如临大敌,身躯里的铭文神能自然而然的开始涌动,一股慑人的气息弥漫出来。死角的老鼠好像被触动了,眼睛滴溜溜的急速转动了几下,调头钻进死角里一个小小的洞里。
“黄公!”我喊了一声,内殿外的黄公听到呼喝,推开殿门就走了进来,我不及多说什么,让他照看好祖庚,同时抽身从大窗翻了出去。
老鼠身上的避魂珠遮挡了它的气息,但我就凭那么一点点无从察觉的感应将它死死的锁定,老鼠钻出内殿,在王宫里借着犄角旮旯逃窜,我紧紧的追赶,现在正是白天,光线充足,它不可能彻底逃脱。
我在王宫里飞奔,别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宫里的侍卫也跟着躁动起来,因为之前我曾经奋力闯出王宫一次,这些侍卫都还没有忘记。
老鼠在阴暗的角落里不停的飞速移动,我在后面紧追不舍,身后则是一串满头雾水的侍卫,此刻来不及跟任何人多做解释,只能一口气追下去。王宫虽然很大,但老鼠逃窜的极快,转眼的功夫,已经逃到王宫的外墙边。
王宫的院墙高且厚实,都是大块的青石垒砌的,难以撼动,但千里长堤难防蚁穴,墙脚孔洞遍生,老鼠逃到这里,顺着一个小洞就钻出王宫,孔洞太小,人根本无法通行,我被迫攀着院墙也翻到了王宫外,追过来的那队侍卫没有那么敏捷的身手,顿时被甩在了后头。
钻出王宫的老鼠还在顺着狭窄的街巷跑来跑去,我不能停下来,无论如何都要追赶,因为我感觉附着在这只老鼠身上的东西,不仅仅会危及祖庚,更会引发更大的祸患。
老鼠走街串巷,从王宫一直逃到城西。当时的王都是整个殷商境内最大的城市,但限于条件,城内的环境也很恶劣,王都那么多平民百姓,每天丢出如山一样的垃圾,全部都集中到城西,每过三天,由专人从城西的城门将这些垃圾运出王都。所以西城门那边没有住户,恶臭难闻,常人很少到这边来。
一堆一堆的垃圾堆积的像是小山,一跑进这里,老鼠如鱼得水,我全力追赶,还要在扑面而来的臭气里仔细的辨别那一点气息。
嗖……
在我追着老鼠跑过一大堆臭气哄哄的垃圾时,转过去,一眼就看见老鼠急速的钻进了一口已经废弃的井里。王都初建的时候,西城门还有人居住,只不过后来这里变成专门的垃圾堆放地,居民才迁走,那口水井已经干涸了,我一步跑到井边,顺势朝下望去。
在井边,我犹豫了一下,因为附着在老鼠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目前为止我还不清楚,这样不要命的追赶,很可能会陷入不测之地,可是现在退缩,就永远不可能再洞察对方的行踪,犹豫只是一瞬,我咬咬牙,纵身就跃入了井中。
井里的水完全干了,跳到井底之后,我才发现,在老井的井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横向挖出一条隧道般的深洞,深洞高度有限,人钻进去就直不起腰,那只老鼠就是从这个深洞钻进去了。
我立即压低身子,手脚并用朝深洞里爬,这里四下无人,不用忌讳那么多,爬进去之后,一直都蓄势待发的神能蜂拥而出,神能化成一个淡淡的光团,在前方不远的地方轰然炸裂。
轰……
一瞬间,横向的深洞彻底被神能的威势所覆盖,山摇地动,老井连同这条隧道一下子崩塌了。井底的地层仿佛是空的,崩塌之间,我也顺着翻滚的土和石块朝下滑落了至少四五丈。
在这么混乱复杂的环境中,那只老鼠依然被我死死的锁定,我看着它从不时滑落下来的土里露出头,飞快的顺着塌陷之后形成的地洞朝前跑了一段。
跟在老鼠身后,我的瞳孔骤然一缩,塌陷的地下空洞里,本来应该是一片漆黑,但是前面飘浮着一片莫名的光,光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借着这片光,我看到了眼前最多三丈远的地方,有一个平平整整的石台,石台上,躺着一个人。
那绝对是一个人,他平躺着,一动不动,像是沉睡,又像是现在昏厥里,但是我能感应到他还在呼吸。
嘭……
当那只老鼠跑到石台旁边的时候,身躯骤然一阵膨胀,一团在不停变幻的影子,从老鼠身上嗖的飞出来。影子变化莫测,在半空流成一道轻烟,唰的就没入了石台上那个人的身躯里。
看到这一切,我顿时警觉,老鼠身上附着的,只是一道灵念,灵念无形,如果修行到相当程度的人,可以以灵念幻化虚影,祖庚所说的那个魔鬼,无疑就是这个人的灵念。灵念无形无质,即便被发现,也能够轻易的逃脱。最重要的是,谁都无法从一团飘渺的灵念中去推断出,灵念的主人到底是谁。
此时此刻,一切都很清楚了,灵念的主人就隐藏在王都内,隐藏在这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我毫不犹豫,直接纵身就飞奔过去,身躯里的神能仍在勃发。
附着在老鼠身上的灵念没入石台上那个人的身躯之后,对方仿佛立即苏醒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非常的近,但就在我飞速向前,想要先发制人的时候,石台上的人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同时,整个塌陷地洞里的气氛,诡异莫测。
淡淡的光还在缭绕,那人坐起来之后,我看到了他,我没有想到,这个以灵念化身魔鬼,折磨祖庚的人,竟然会是行踪一直飘忽不定的祖甲。
但是我来不及再有别的反应,因为地洞里的气氛骤然一变,我就从中感应到了一点似曾熟悉的感觉。我清楚的记得在我还一无所有的时候,和大头被困在了一个瓶子空间里,就是被困在空间的时候,我第一次遇见了姬其。
瓶子空间没有任何出口,正常人被困在里面,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绝对没有出口的空间里的。但是后来我猜测过,那是掌握了某个铭文之后,所产生的反应。
我说不清楚祖甲以这样的方式隐藏在王都已经多久了,难怪在封地的时候,公叔野他们到处派人刺探祖甲的行踪都没有收获,其实,祖甲近在眼前。
“宁侯。”祖甲慢慢从石台上站起,在灵念还未入体的时候,他如同一具尸体,但是此时,祖甲神采奕奕,和我一样,他很警惕,起身的一瞬间,身躯里的神能仿佛要奔涌出来。
我忍不住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同是破解铭文的人,对铭文以及神能都很敏感,我一直都认为,祖甲和朵骨荣尽管拿走了绝大部分铭文,但他们不可能破解的那么顺利,对神能的掌握也不可能比我更高。
可是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判断是多么的错误,祖甲身上的神能浩如汪洋,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把这个封闭的瓶子空间铺满了。他的神能,一点不比我逊色,甚至隐隐还在我之上。
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
“祖甲,你可曾记得,祖庚是你嫡亲的兄长,你们同父同母,从小一起长大,这点手足之情,你要割舍?”我察觉出祖甲的强大,但并不畏惧他,以神能搏斗,除非某一方的实力超出自己太多,否则搏斗之中,必然两败俱伤:“你想折磨死祖庚?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时日无多了?”
“我看得出,我那个哥哥,他时日无多了。”祖甲的声音波澜不惊,他点点头:“宁侯,或许你是猜错了,我并非急着要继位,我正在壮年,不要说等个一年两年,即便十年八年又如何呢?”
“那你为什么要折磨祖庚?”
“我只想引你来见一见。”祖甲的面容,似乎还是那样的质朴,敦厚的仿佛没有半点心机,但是他一说,我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一直都在寻找祖甲的下落,祖甲,必然也在时时关注我的去向。我和文昌赶往不咸山的时候,是空把我们送去的,祖甲不可能知道。在他的印象里,我好像瞬间从人间蒸发了,不知所踪。祖甲找不到我,就只能从祖庚身上入手,他相信,我一定会忍不住替祖庚出头的。
“现在已经见到了,你有什么意图,不妨直说。”
“宁侯,一件事,总要有终结的时候。”祖甲摊摊手,朵骨荣死去之后,他一直在孤军奋战,我相信,以朵骨荣的心机,不可能把鬼方部落历代积累起来的关于铭文的经验全部告诉祖甲,所以朵骨荣一死,相关的线索就中断了,祖甲只能自己从头开始摸索,然而他的进境如此之快,超乎我的想象,神能一波一波的平铺在瓶子空间里,随时都会爆发:“宁侯,我极其不愿与你为敌,但,现在不得不与你做一个了断了。”
祖甲制造出隔绝的瓶子空间,必然是想把我引到这里,进行伏杀。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没有解读出完整的铭文,但我们双方,好像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