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阳老道士绝对死于非命!
这是我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正常情况来说,悬梁就意味着自尽,是自己想不开了,或是心灰意冷,了结残生,但神阳老道士不可能是轻生的人。
最关键的,昨晚那场如梦如醒的经历,一直都在脑子里撞来撞去,回味着神阳老道士说的要走了,要走了,此刻才回过神,他说的要走了,其实是自己要死了。
我明知道神阳老道士死于非命,但又没有别的办法,整个晚上,因为那只死死压住我的手,我一无所知,隔壁神阳老道的动静也未能听到,等醒过来,人已经死去,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神阳老道的死讯很快传遍了尚府,尚家是尚集营的望族,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外传,立刻有管家把消息封锁,十几个平时在尚府看家护院的高手过来勘察,只不过连我都看不出端倪,这些人更看不出什么,一群人乱哄哄的忙了片刻,定夺不下,就让人去请尚汉回来。
我在旁边看着,心里暗自苦笑,尚家走了霉运,尚汉的小妾刚受到惊吓,如今神阳老道士又在家里头莫名其妙的上吊,杂七杂八的事,够尚汉一阵忙乱了。
“尸体就不要留在原处了,放下来吧。”我跟管家说了一下,神阳老道估计是后半夜死去的,直到现在还悬在房梁上,门窗大开,穿堂风吹进去,老道的尸体在上面前后摆动,看的人心里不忍。
“老爷还没有回来,咱们擅自把尸首解下来,会不会?”管家知道尚汉对我相当看重,但是他是尚汉的人,凡事都以尚汉为主。
“解下来吧,你家老爷回来,也瞧不出什么。”
在等待尚汉回家期间,神阳老道的尸首被人从房梁上放下来,尽管管家勒令任何人不准把事情说出去,但是人多嘴杂,消息还是泄露了,有人在尚府外面围观,指指点点,全让把门的人给轰走。
中午的时候,尚汉急匆匆赶了回来,进门看见神阳老道的尸首,就是一阵摇晃,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老爷,这个……”
“去。”尚汉的脸色变了,心烦意乱的挥挥手:“去把我的寿木抬过来,把师叔安置一下。”
过去的豪门大户,家主在壮年的时候,就会选料给自己打造一口棺木,这种做法,和帝王生前造陵大同小异。尚汉给自己预备的棺木是专程从云贵运回来的整株金丝楠,木料连同运费下来,一根木头就上万两银子。
尚府里操持过白事的人带着寿木过来张罗,已经有人把经过跟尚汉详细的说了,尚汉想了一会儿,把旁人都屏退,单独跟我谈了谈。
“老弟。”尚汉的心神不定,看了我一眼,说:“师叔就睡在你隔壁,你们昨夜里,是聊了什么了?”
“就聊了一些修道的事。”我没有把阴灵的事情告诉尚汉,神阳老道不说出阴灵,就是害怕引起尚府的恐慌。
“老弟,我这个师叔的性情,我是知道的,早年间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后来得了高人点化,归身道门,什么大风大浪人情世故没有见过,凡俗的事儿,他老人家早就不理会了,一门心思的修道成仙,你说,他可能悬梁自尽吗?”
“不可能。”我摇摇头,但是人死了,再怎么推测,也逃不过事实。
“昨夜里,你睡觉的时候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尚汉的话锋一转,问道:“老弟的耳目那么灵光,不可能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尚汉这么一问,我才从沉思中惊醒了,看着他的眼神,明显带着质疑。
的确,这个小院子是专门供我和神阳老道士居住的,院子里只有我们俩人,神阳老道士昨天还好端端的,今天就一命呜呼,而且死的这么蹊跷,换做是谁,都要怀疑。我就心平气和的跟尚汉解释,只不过事情来的太凑巧,以我的感官,平时即便在睡觉的时候出现什么风吹草动,我也会马上清醒,可偏偏昨夜被那只影子般的“手”给压住了,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失去了知觉。
这些乱七八糟的巧合凑在一起,尚汉就不得不怀疑。
“尚老爷,我跟神阳道人素昧平生,我有什么理由害他?”我无可奈何,只得继续解释:“难道我真害了人,还不走,要躺着睡觉等别人来抓?”
我的话也有道理,尚汉估计脑子乱了,暂时拿不出什么章程。
“老弟啊,这几天,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门了,府里死了人,是要报官的,而且……”尚汉摸了摸刮的油光发亮的脑门,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一脸的愁容,以他的门路,家里头死了个人,在官府那边打点一下就平安无事,但神阳老道的身份不寻常,手下七八个徒弟,各个都在江湖上叫的出名号,下头还有一帮子徒子徒孙,老道死在尚汉家里头,这帮人真过来兴师问罪,连尚汉也难以招架。
而且说话之间,尚汉心里的疑惑还是没有消除,叫我暂时呆在府里,不要随便走动。
尚汉心里畏惧,但是还不敢隐瞒神阳老道的死讯,说起来这件事本身跟尚汉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人死在自己家里,才被迫顶上这口黑锅,要是隐瞒死讯,那就是做贼心虚了,所以神阳老道死去之后,尚汉专门派人到神阳老道主持的铜雀山五华观知会一声,五华观是神阳老道的道观,他收的那些徒弟大半也都在铜雀山附近。
尚府里的气氛顿时变的有点紧张,府里的人也不允许随意出入了,尚汉把别的事物都暂时丢下,专在家里等候。随后的几天时间里,时不时就有行踪隐蔽的人在半夜来到尚府,我估计,应该是连环山十三寨的人,尚汉是江湖人,江湖里的道道他比谁都懂,神阳老道的徒子徒孙如果通情达理,那还好说,如果真要来硬的,尚汉就只能硬着头皮拼一拼了。
神阳老道的徒弟们不来,他的尸首就不能下葬,一直在尚府里摆着。铜雀山离这边上千里,快马奔驰赶去送信,往返也得月余。
我是很想再到中院那边去看看的,但是不能随意走动,这些日子自己想想,神阳老道的死因,很可能是祸从口出。他说过,那条阴灵身上,带有天机,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随意暴露天机者,必然会受到严惩。
我就有些后悔,后悔当时激将神阳老道,让他说出阴灵隐匿的位置,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尚汉没有真凭实据来证明神阳老道的死和我有关,碍于我的实力,也不敢太过分,过了有十来天,他约我吃了顿饭,聊了聊,解除了对我的禁锢,我能在府里走动,但是不能离开尚府。
“老弟,你放心,我知道,你疑我,但是事情凑巧,我也没有法子。”尚汉苦笑了一声:“以你的本事,想要走,谁也拦不住,师叔死后这十来天,你泰然自若,我信你,只不过,师叔那帮徒弟里头,很有几个混不吝,我是生意人,跟他们斗不起啊……”
听了尚汉的诉苦,我就知道了,他想借我的势,来对抗神阳老道的徒弟们。神阳老道中年之后就醉心修道,对收来的徒弟缺乏管教,导致徒弟们品性良莠不齐,其中两三个都是地方上的恶霸滚刀肉,无人敢惹。
“贱内再有月余时间就该分娩了,我实在不想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尚汉的神情里带着哀求,他手下那些山匪只是乌合之众,真遇见了高手,三五下就会被打散,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山匪身上,走江湖的人年轻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做,但是一旦有了妻儿家业,胆子就会越变越小,尚汉盼儿子盼的心焦,说什么也不肯这时候出差错。
我点点头,神阳老道的死因和尚汉五官,我心知肚明,从殷商逆穿到现在,相差了几千年,能跟尚汉相遇,也是一种缘分,这件事不能坐视不理,打发几个所谓的高手,只是举手之劳。
“多谢老弟!多谢!”尚汉一看我答应下来,立即如释重负,忙不迭的道谢,应允这件事结束之后,把尚集营东面那最肥沃的一百多亩地送给我。
我算的日子大致是不差的,大概一个月之后,尚汉派去送信的人,连同神阳老道的两个徒弟,率先回到尚集营。
这两个人大约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个又干又瘦,脸色阴沉,长着一双犀利的三角眼,看着就是阴毒狠辣之辈,另一个又白又胖,笑容温和憨厚,但是他的眼睛偶尔会闪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寒光,亦是个扮猪吃虎的硬茬子。
三角眼和白胖子赶到尚府之后,先是装模作样的大哭了一场,但俩人连眼角都没湿,尚汉无奈,在旁边陪着也跪了半天。
“尚老爷。”三角眼看着戏也做的差不多了,从地上爬起来,对尚汉说:“咱们兄弟得了师傅的死讯,兼程赶来,其余的师兄弟们,随后就到。尚老爷,我就不懂了,恩师他老人家已经是半仙之体,羽化飞升只是迟早的事,怎么在你府里说没就没了?”
尚汉最怕这个,立即好言解释,越是解释,三角眼就越是气焰升腾,白胖子在旁边添油加醋,两个人一股脑把责任全都推到尚汉身上。
“这个事情,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尚汉忍气赔着不是,想着能忍就忍过去。
“人死万事空啊。”白胖子看着三角眼把该说的都说了,在旁边唉声叹气:“尚老爷,我家恩师在你家横死,别的先不说,这是断了咱们兄弟的活路啊,咱们师兄弟七个,外加一大帮徒弟,还有家眷,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全指着师父的名头混饭吃,现今师父一死,消息传扬出去,以后走道谁还给咱们面子?”
“这个自在情理之中。”尚汉听了对方的话,就知道他们想捞好处,尚汉家大业大,不想节外生枝,花费些银子把事情了结,也是情愿的,马上接口道:“尚家薄有余财,兄弟们生活没有着落,我自当帮衬几个……”
“帮衬几个。”三角眼一声冷笑:“你当咱们都是逃荒要饭的?”
“那你要如何?讲个道道出来。”
“尚老爷,咱们兄弟来之前,你的家底都摸的透透的。”三角眼扳着指头,说:“开封洛阳,各有你们家的药铺和绸缎庄,尚集营附近,良田上千亩,这是浮财,你跟连环山十三寨那些好朋友们暗地里做的勾当,进项恐怕比正经生意还要多几倍,咱们兄弟只是找个活路,也不跟你多要,这些个浮财,二一添作五,留给你一半,我们要一半,你看怎么样?”
“什么?”尚汉一听就急眼了,他本想着这件事情花费三五千银子也就到头了,没想到对方狮子大张口,直接就要砍去他一半家产。
“二一添作五,还是少的。”白胖子在旁边劝道:“尚老爷,咱们兄弟都是本分人,不该要的,一毫也不要,你家里人丁少,留一半家产,几辈子也吃喝不尽,何必就守着这些虚财不肯放手呢?所谓破财消灾……”
“那你们直接把我的命拿去好了!”尚汉对这个条件无法接受,这不尽是家业财产的问题,更是他的脸面,真要是妥协,把家产让出去一半,以后他就无法再在江湖立足。
“尚老爷,丑话可说在头里,咱们恩师不明不白就在你这里死了,下头的师兄弟们要是赶来闹事,我可压不住,你想把事情闹大,也尽由着你。”三角眼抱着胳膊,冷哼了一声:“尚老爷,只给你三天时间,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三天后,其他师兄弟赶过来,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我在旁边看着,心想着是该到了出手的时候,势必要让三角眼和白胖子彻底害怕,才不会跟尚汉过不去。
我这边刚刚挪动一下脚步,尚府里的管家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还没站稳,挥手冲着尚汉还有三角眼白胖子喊道:“三位爷,先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无毛葱!”三角眼看见管家来拦架,张口就要骂。
“三位爷,先不要吵,有人……有人找你们……”
“嚯!好大的架子,爷们今儿个刚刚来到尚集营,就有朋友过来凑趣?去告诉他,爷在这儿跟尚老爷谈事,叫他自己过来!”
“怕是不行啊……”管家擦去脸上的汗,怯生生的看看尚汉,又看看三角眼和白胖子,哆哆嗦嗦的说道:“是……是神阳仙君要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