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在铜镜中定格的面孔,仿佛打开了我记忆中的童年和过去,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小时候的儿歌,一块裹着花花绿绿包装纸的糖,一只挂在树梢上的小风筝……
母亲,这个出现在铜镜里的人,始终紧紧跟随着那支队伍的人,是母亲。
我或许会认错别的人,但不会认错母亲。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印象,已经不仅仅停留在外貌上,母亲是自己心中一道抹不去的深深的烙印。
这原本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然而我竟然并不怀疑。我不想知道母亲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活过来”的,我也不想知道这其中会有如何的曲折,我只想知道,她在哪儿?
“你认识这个人?”小红花看到我盯着铜镜里的面孔在发呆,可能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是。”我回过神,这面魔镜一般的铜镜,折射出这些画面,无疑是在告诉我,那支队伍,还有母亲,全都到那座如同坛城一样的高台去了,铜镜的意图非常简单,就是要把我引到高台那边去,我明知道这或许会是一个带着异样目的的圈套,可我无法拒绝。
母亲会在这个地方出现,看似很突然,其实细想一下,这绝对是一环套一环的一个完整的步骤,事情不是没有前兆,只不过这个前兆让我发现的太晚了。
“我们走。”我看着铜镜里定格的画面像是一片缭绕的雾,越来越淡,最后完全看不到了,留下的只是光滑的镜面,之后要走的路线,在镜子里已经被完整的映射出来,路并不复杂。
我们三个人马上就顺着河岸朝前走,一直走到天然的隔断,爬了过去。这中间没有任何意外,很顺利的就走到了那片布满了放射性线条般的“广场”。
所有线条都是由石柱和石球排列组成的,这里密布的石制品和雷口山坳那边的有点不同。石制品的大小,形状没有区别,区别在于打造的精细程度。雷口山坳的石柱和石球比较粗糙,而这里的石制品显然经过了非常用心的加工和打磨。
走在两排扩散性排列的石柱和石球之间,我渐渐的发现,有的石柱上,刻着不太显眼的字迹。字迹经过了磨损,部分已经辨别不清,要是换了别的普通人,可能会对这些字迹一头雾水,但我们三个人出于各自的职业,对石柱上的字迹,还能认得出。
这是甲骨文,货真价实的甲骨文。
中国历史上,出现文字的年代已经非常久远,甚至可以上溯到母系社会时期,但那时候的“文字”,只不过是一种线条简单的类似于象形符号的东西,没有统一性,一个部落和另一个部落之间的这种符号的含义可能完全不同,非常混乱。上古三朝里的夏朝,因为缺乏实质性的证明,被史学界慢慢的排除在翔实历史中,所以,商代是第一个有具体文字史料记载的朝代。
现代的人如果看到商代的甲骨文,可能会觉得像天书一样,不过怎么说呢,从文字发展的轨迹去分析的话,甲骨文其实已经是一种比较成熟的文字。
石柱上的甲骨文被磨损,能完整辨认出来的不多,我们都不是专业的专家,相互交流了一下看法,最终,我们可以断定,这个地方,是一个用来祭祀的场所。但祭祀的对象是谁,相关的记载断绝了。
商代的人对祭祀看的非常重要,如果闲着没事的时候发现这些被磨损过的甲骨文,那么好好的研究一下,没准能从里面获取一些挺有趣的信息,可现在,我没有心情。
我带着他们继续朝前走,一走近线条密布的“广场”,那座如同坛城一样的高台,已经遥遥在望。通过我的观察,高台这边绝对的死寂,那支曾经登上高台的队伍,仿佛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母亲呢?随着那支队伍登上高台的母亲呢?她在哪儿?
“这个地方要真是用来祭祀的场所,必然会有礼器。”老神抬头望着台阶陡峭的高台,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和兴奋,商周两代的礼器,几乎全是青铜器,那东西搬出一尊,就是举世瞩目的重器。
“我们组织一下分工。”我收回纷乱的思绪,考虑了一下,之前来到这儿的那支队伍是如何全军覆没的,现在还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我知道,他们多半是在高台那边遭到了意外的打击,我必须要到高台去看看,情况未知,就代表着会潜在巨大的危险,我不想把小红花和老神一起拖下水。所以,我建议,由我亲自到高台,小红花和老神保持距离,在下方留守。
“这不合适。”小红花摇摇头:“我们一起来的,让你一个人冒险,这真的不合适。”
“是啊是啊。”老神也在旁边帮腔:“一世人两兄弟,出来混,要讲义气。”
我拒绝了他们的建议,因为从铜镜里看到母亲的面孔,我的意识里,就感觉这件事情是我自己的私事,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而牵连太多人。
我整理了一些装备,然后很固执的独自开始朝高台的台阶爬,台阶非常的陡峭,不过好在高度只有十三四米左右,咬咬牙就爬上去了。
这座高台的整体结构是锥型,底座很宽,但爬到高台的顶端时,面积就不大了。我没有直接就翻身爬上去,先露头看了看,高台的最上层是一个长宽各七八米左右的小平台,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支队伍曾经从这儿爬上去过,可他们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有些纳闷,从铜镜记录的画面来看,他们肯定是在高台上面发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那东西让整支队伍里的人兴奋异常,甚至不顾危险,一窝蜂的爬了上去。
我慢慢的在平台的边缘站直,六七十平米的面积,大略扫一眼就会看的很清楚,光线扫射过去的同时,我看到平台正中心的位置,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塌了一个坑。
坑大概有两米宽,原本在这个位置上,可能放着东西,东西非常非常沉重,沉重到坚实的厚重石块也承受不住,被硬生生的压塌了。
这种坛城般的高台,不会是一个实心的整体,和金字塔的结构差不多,坛城的内部具有一定的空间。被压塌的坑和内部空间连通,我很小心的靠近了坑口,朝下面看了看。
轰……
我的头猛然一阵非常强烈的眩晕,直径两米的坑口下面,是一片黑的无法化解的黑暗,手电的光照下去,好像就被活活的吞噬了。此时此刻,一点声音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死寂的黑暗里,有一种能把人逼的喘不过气的气息。
这种气息让我产生了猛烈的危机,危机感在不断的告诉我,无论是谁,只要敢下这个坑,那么就永远上不来了。
无独有偶,这样的感觉并非是我第一次才有,之前在雷口山坳的地下空间时,我同样有过那种危机感,只不过,站在高台上这个坑的边缘,危机感非常强,强到我开始不自主的发抖。
但我没有退缩的余地,因为我的预知能力在示警的同时,也提醒我,那支队伍,还有我的母亲,都下去了。
我观察了很久,平台上非常空旷,什么也没有,我拿出背包里一根五十米长的登山绳,粗略计算了一下,应该差不多够用。我把绳子丢下去,让老神找个地方固定好,然后把绳子另一端慢慢放进了那个直径只有两米的坑里。
我试探性的抓着绳子,缓缓的朝坑的深处滑落。尽管我知道探索这里对我来说势在必行,但我还拥有正常的理智,我必须要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把坑下的情况先简单的排查排查。所以,我滑的非常慢,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肯定要先撤回,再想别的办法。
坑里是绝对的黑暗,那种黑暗让人感觉足以把自己的身躯都融化在里面,坑里非常非常的静,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我一边滑,一边暗中精确的估算着下滑的高度,三米,五米,八米……
高台的整体高度大概十三到十四米之间,我想着,这个坑的具体深度大概也就是十三米左右,但是当我滑到十米左右的时候,用手电朝下面照了照,手电虽然穿不透这片深邃的黑暗,可我能感觉到,坑还有很深。
这说明什么?我想了想,只能说明这个被重物压塌的坑,可能跟坛城地基下面存在的空间相连了。我不禁咋舌,高台上的东西,会有多重?能硬生生的压出这么深一个坑?
唰……
骤然间,我手里的手电一下子脱手滑落了。放射着光柱的手电以自由落体的形势朝下面飞速的滑落着,我的头皮一麻,因为脱手的手电至少掉下去了四五十米,竟然还没落地。
这个坑,到底有多深?
更要命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可能出现这样低级的失误,把手里的手电给丢出去。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好像是有一只手,无形的手,硬把我手里的手电给抢走了。
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在无尽的未知黑暗里,渺小的可怜,我绝对不能逞匹夫之勇,手电滑落之后,我一手紧抓着绳子,另只手想翻出备用手电,先爬回去再说。
但是我来不及把备用手电拿出来,整个身躯猛然一紧,仿佛被一大片很粘稠的东西给裹住了,顿时像是陷进一片沼泽里,黑暗的沼泽,难以自拔。
我连如何反抗都不知道,而且手又不敢松开绳子,大概就坚持了不到半分钟,那股拉扯包裹我的力量在不断的增强,我只靠双手在承担身体的重量,外力逐渐加大,我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我连气都不敢喘,死命的抓着绳子,只要我一松手,那么我就会像那支手电一样,自由落体般的坠落到下面根本不知深浅的黑暗中去。
然而我的坚持在那股不断加大的力量面前,变的脆弱不堪,仅仅一分钟,那股力量大到我无法承受了,我连开口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双手不由自主的从绳子上滑脱,身子猛然一空,急速的朝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