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开吧。”我想了想,一道墙壁,故意留下一个夹层,那说明夹层有自己的作用,能多点线索自然是好的,我回头看看,透过密集的石柱,能看见老帽他们在另一边搜索时亮出的光线,双方距离不远,就隔着一个祭祀场,真有什么事,用对讲机联络,他们会很快赶过来。
冯胜利得到我的首肯,马上就开始着手去破墙。如果是一整块石砖,而且那么平整,就很难在墙上掏个洞,不过石砖被分割以后,难度就小了很多。那种白色的如同石灰一样的粘合物很硬,但一直在水里泡着,比较脆,用撬杠的尖可以一点点的把它们弄碎。
最多也就是七八分钟时间,冯胜利把墙上的一小块石砖给掏松了,然后慢慢弄出来。掏掉这一小块石砖,石墙上就多了一个比拳头大一些的洞,只要出现了缺口,再坚固的墙都会被彻底掏空。
大概用了二十分钟,冯胜利把分割过的小石砖全都给掏掉,石墙上等于被挖掉了一整块大石砖。冯胜利用他的经验做出的判断果然正确,这块石砖挖掉以后,用光源一照,就能看到石墙的里面,有一个至少三米宽的大夹层。
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味道,随着墙壁的窟窿传了出来,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气味,潮湿而且微微带着陈腐。
冯胜利嗅了嗅,立即皱皱眉头,回头对我说:“这个夹层里,可能死过人。”
冯胜利挖过很多古墓,有些完整,有些遭到破坏,可以说,他对那种地方非常的熟悉。正常来讲,墓穴里的死者遗体在几年时间里就会皮肉化尽,那种气味是相当难闻的,不过,气味不可能一直长存,随着时间会慢慢的变淡,然后受自然条件的影响,变成一种独有的特殊气息。这种气味普通人闻不出来,但冯胜利这样的“专家”就不一样了。
“先不要进去,在外面看看情况再说。”
冯胜利点点头,然后就很恭敬的跪在石墙的窟窿前面,两只手并在一起作揖,半闭着眼睛,嘴里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什么,那模样很滑稽。
“你这是干嘛?”我看他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觉得有点好笑。
“跟人说一声,咱们毕竟扰了人家清净。”冯胜利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说的“人家”,肯定就是石墙夹层里可能存在的死者:“我跟它说了,咱们只是看看,不会拿它的东西。”
“有这个必要么?”我有那么一丝不屑,我这人是不怎么长记性的,在这件事上已经吃了不止一次亏,遇见事,往往都先用很主观的思维去理解。但没办法,我从小生长的环境还有接受的教育在心里扎根了,不断发生的事实在渐渐扭转我的世界观,可培养一种信念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想要瓦解它,也需要一个必经的过程。
“也不能这么说。”冯胜利从身上掏出烟,点了三支,把燃烧的烟夹在窟窿一角,又对着里面拜了拜,然后才跟我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有自己的规矩,那些规矩都是以前的人传下来的,不管是否真的有用,还是图个心安,我们都不会坏了这规矩。”
说着话,冯胜利就脱下自己的外衣,外面的天气还挺热,不过地下洞太深,气温比外头低很多,我们进来的时候贴身都套着秋衣。冯胜利把衣领子翻了翻,露出自己的肩膀,我看到他的肩膀上,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手印。手印是黑的,好像有人用墨水画上去的一样。
“这是什么?”
“这算是我的青葱岁月留下的一点抹不掉的痕迹吧,别人二十郎当岁的时候,不是谈恋爱就是在上学,我呢,已经跟着别人天天找坑下坑。”冯胜利挺无奈,撇着嘴笑了笑:“这是鬼拍背。”
冯胜利刚刚入行的时候,也就是十五六岁,那种年龄的人,精力很旺盛,而且正处在一个比较懵懂的阶段,很多道理都不懂,就觉得自己很厉害,好像天底下没有自己搞不定的事。他是河北人,跟着一个老乡踏进这个圈子的,带他入行的人告诉过他一些下坑的老规矩,冯胜利都记住了,只不过不以为然,因为他好歹上过几年学,在没干这些之前,也算是一个比较幼稚的小唯物主义者。
但是有一次,带他入行的人为了考验他,让他自己下坑拿货。冯胜利没有那么多忌讳和规矩,下去之后胡乱翻腾。他们这一行有经验的人不会把坑里的东西全带走,这是一种原则,暗含着凡事留一分余地的意思。
冯胜利就完全不考虑这些,只要能拿的,一下全都卷了起来,转身要走。
就在他转过身的同时,猛然觉得,自己的肩膀好像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那种感觉非常直观,冯胜利立即就怕了,因为带他入行的人在上头,墓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老师傅不止一次叮嘱过他的那些话,冯胜利心里发毛,连头都不敢回,把卷来的东西慢慢放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挪动脚步朝外走,走到盗洞上面垂下来的绳子处,才抓着绳子爬了上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在他背后拍了一下,一出坑,他把这事跟老师傅说了,老师傅叫他脱了上衣,他的肩膀上,不知道上面时候留了一个漆黑漆黑的手掌印。
那次算是他命大,老师傅告诉他,如果当时他一回头,或者是依然带着东西要走,那么他肯定出不去,会挂在坑里。
从那以后,冯胜利就特别注意这些忌讳。
“老冯,你这时候跟我讲这些,是怕我心理太轻松么?”
“我没那个意思。”冯胜利就笑了笑,随即收敛笑容,跟我说:“有的事,咱可以不信,但千万别去犯。”
我们说着话,冯胜利夹在窟窿角的三根烟已经燃到了头,他考虑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看,因为从这个窟窿望进去,夹层里面铺着很厚的一层土,虽然墙壁的密封性很好,但在水里浸了那么些年,潮气非常重,夹层里面的土看上去水汽很大,站在外头,是看不到土里面有什么东西的。
这时候,我才开始考虑一个问题,夹层为什么会发出响声?现在回想一下,我们之前听到的咚咚声,很像是有人拿着什么东西在里面对准墙壁敲。
“进去一看就知道了。”冯胜利也不想乱猜,这地方和普通的墓穴不同,无法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夹层里到底有什么,他看看我,然后扭头对另一个伙计说:“小马,这任务就交给你了,我跟庄爷在外头给你把风。”
冯胜利岁数其实不大,很早就出来混,现在还不到三十岁,他的心眼多,处处都顺着我的意,但一到关键时刻,这货的鸡贼本性就暴露了,让另一个伙计进夹层。那伙计姓马,身子很结实,人比较憨厚,他在李立威手下做的时间没有冯胜利长,所以冯胜利一说,姓马的伙计没反驳,直接就放下手里的东西,卷袖子准备朝窟窿里爬。
他已经站到窟窿跟前了,但是刚刚一弯腰,脑袋还没有探进去,我们三个人同时听见空荡的夹层里好像荡起一声若有若无的猫叫。
喵……
小马一愣,因为那声猫叫太不真切了,听起来很飘渺,这就让人吃不准,分不清楚到底真的有声音,还是自己的幻觉。
嗖……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夹层里骤然飞出来一团影子,那团影子不大,来的太突然,影子飞起来的一瞬间,又是一声若有若无的猫叫。
小马很老实,但手底下的功夫一点都不差,匆忙中一缩身子,那团从夹层里扑出来的影子就顺着窟窿飞了出来。我和冯胜利就站在旁边,他见机比我快,手里正好拿着撬杠,二话不说,抡起来就是一下子。
这一下砸的非常准,时间也把握的刚刚好,影子扑出窟窿的同时,冯胜利一撬杠就把它砸了下来。我能听见撬杠好像砸在一堆破破烂烂的麻袋上的声音,那团影子啪的落在地上,就不动了。
小马一转身,手里的手电就照到了那团一动不动的影子上,强光手电在近距离的光照力度很大,我看见那团影子好像是一团花里胡哨的皮毛。
我们三个人起初还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不过只要细心一分辨,就知道这东西是死的。冯胜利蹲下来,小心的用撬杠把这团烂兮兮的皮毛翻了翻,皮毛糟的一塌糊涂,被翻动的时候,还能看见里面夹杂着同样腐朽的不成样子的骨头。
“这是什么东西?”
“庄爷,事情可能有点不对。”冯胜利抬起头,看看身后石墙上的窟窿,还有窟窿后面的夹层,他的神色开始凝重,回身对我说:“这是条死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