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爱你(1)
成茵把两份林如辉签完字的员工招募表交给丽萨,后者迅速浏览了一遍,松了口气笑道:“不容易,终于搞定两个!”
成茵耸肩,“别忙高兴,还有个expert级别的位子空着呢!人看了没有一打也有十个了吧!”
“哦,那个呀,吉米说不着急。”丽萨眯了下眼睛,思忖道,“我感觉他好像已经有中意的人了。”
“真的?”成茵意外,“那为什么不赶紧招进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丽萨笑笑,“是我猜的,也许没这回事啦!”
丽萨做人事好多年了,看人方面有惊人的直觉,所以即便只是猜测,成茵觉得也八九不离十。不过她对林如辉选定的那位神秘新人也没有太多好奇,反正不会是自己。
从人事部出来,成茵在走廊上迎头遇见高翔,两人都有些尴尬,互相笑了一笑,高翔特地停下脚步,“芬妮,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成茵当然不能在“前”上司面前大肆渲染现在的志得意满。
“那就好。”
高翔神色犹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成茵的视野里出现了林如辉的身影,他很快就看见与高翔对立的成茵,并叫了她一声,“芬妮!”
“吉米叫我,我先过去啦!”成茵想乘机摆脱高翔。
高翔仓促地点点头,留给成茵一脸落寞的神情。
成茵跟着林如辉进了他办公室,他指示她在对面的椅子里坐下,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意,跟他共事了一段日子,成茵知道这是他比较高兴时候的表情。
“先考你个问题。”
成茵好奇地看着他。
“假如你手上有一个亿,你打算怎么用它?”
成茵飞速思考了几秒,如实回答:“存银行。”
一个亿,按目前的利率算,每年光利息就有上百万,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林如辉笑起来,他的笑声很富有感染力,“看来你不适合做商人。”
成茵跟着笑笑,心里有点不以为然,她也从没想过要投资做生意。
“你得知道,逐利是商人的本质,即使他手上只有一块钱,也会想方设法把它变成四块钱来用。”
“哦。”成茵懵懂地点点头,不明白林如辉这没头没脑的开场白后面究竟藏了什么主题。
“来,看看这个!”林如辉递给她一份不薄的材料。
成茵扫了眼封面,吃惊地发现居然是瑞远的项目投标草稿。
“吉米,你需要我做什么?”她没有擅自打开,先谨慎地问。
林如辉双手交握,搁在光洁的台面上,神色自如道:“瑞远的目的,就是要咨询公司帮他们解决如何把一个亿当成四亿来投资的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营造重点,其后才道:“芬妮,我想让你来接这个单子。”
“啊?”成茵呆掉。
“不出意外的话,瑞远这个project应该是本年度公司里最大规模的一个,芬妮,你很幸运。”林如辉欣赏着她呆若木鸡的样子。
“可是,”成茵脑子里的神经全都打了结,“可这不是,是高登的project吗?”
“昨天他已经正式移交给我了。”
“他会愿意?”成茵一脸的不信。
林如辉轻笑一声,“Project是公司的Project,不是某一个人的,谁合适做就理当让谁接手,高登是经理人,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也太小看你老板了!”
成茵没有被林如辉这番解释说服,她怎么也想不通,凭什么高翔不适合做的项目,她来做就适合了?
她没法把这个意思直白地表达给林如辉,毕竟他对自己委以重任也是好意,想了想欲婉转拒绝,“我怕我做不来,以我现在的资历,做做小case倒是可以,但一下子要接这么大的……”
“你的自信呢?”林如辉收起笑,脸忽然绷得有点严肃,“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你全忘了?做事顾虑太多,注定永远只会停留在原地。”
成茵低下头,不敢开口了。
“再者,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还有我帮你。”林如辉放软口气,“我会全程跟这单,直到成功的那一天。”
谈话至此,成茵终于意识到,不管自己答不答应,瑞远都会落在她头上,而且,她也清晰地明白一点,与其说是自己在做,不如说成是自己在前面顶着,背后则有林如辉全力撑着,怎么算,她都没理由输,更没道理害怕。
但是,似乎还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是我?”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会给你机会。”林如辉的笑容既得意又含有几分成茵难懂的深沉。
直到下班回家,成茵的晕眩感还经久不散。
她没想到,在AST龟缩了差不多一年后,一个大单会不偏不倚砸中自己。
此前,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而此后,她很有可能因为名扬四方,这是一个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坐在车上,她反复盘算,忽然觉得自己真没必要害怕,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真搞砸了,大不了她不在这一行混呗。
总之,无论她怎么算,她都不会损失什么,这绝对是个利大于弊的机会。
整理清楚思绪,成茵重获振奋,同时也感到肩上的担子仿佛一下子重了许多。
既然接了,她就不允许失败,她必须全力以赴,不辜负林如辉对她的期望。
很晚了,成茵还在书桌前孜孜不倦翻阅瑞远的资料。
妈妈敲门进来,“怎么还没睡?”
成茵头也不回,“你不也是。”
成茵没有和父母长期怄气的习惯,不过这次因为老爹胡乱撮合她跟杨帆,还是令她恼火了一阵,每回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深更半夜造访她房间想跟她谈谈心时,她都会觉得头疼。
周妈妈果然不是光来关心她一下这么简单,在门口略站一站就不请自进,一屁股坐在成茵床上。
“最近又在忙什么呢?天天搞到老晚,女孩子得早点睡,不然皮肤会变粗糙的。”
成茵不想听妈妈废话,转过身来直接问,“妈你有事就直说吧。”
周妈妈笑,“爽快!果然是我闺女——这个星期天陪我去一趟田坊怎么样?李卉的妈妈六十大寿。”
“不去!”成茵斩钉截铁,现如今她一听到“田坊”二字就腿肚子抽筋。
妈妈大概早料到她这态度了,也没跟她急,拉家常一样说:“要搁从前,我还不想去呢!跟他们都不熟,去了也没话讲,干坐着多尴尬!”
成茵脸色缓和下来,嘟哝道:“那你还去凑热闹!从来都不来往的,我们去算怎么回事呀!”
“我也是没办法嘛!上个礼拜刚给李卉她妈做下来一份保险,总不见得一完事就拍拍屁股不理人吧。大家又都沾亲带故的,她做寿我理当去道贺。”
成茵哭笑不得,“妈,你是不是打算把所有着边的不着边的亲戚都拿下啊?”
“我倒是想呢!你当做保险很容易吗?得费多少脑细胞!”妈妈白她一眼,还当真跟她扯起了生意经,“李卉有个小婶子,跟李卉她妈一起听我讲了半天,我看她心思也有些活络了,不过没下决心。我打算这次去了之后,再给她扇把风点把火,争取一锤定音!”
“要去你让爸陪你去吧。”成茵翻了翻眼睛,转过头去继续钻研。
“你爸不肯,我才来找的你!”
“那你自己去不就得了!”
“不行!我一个人去就成保险推销员了,多不真诚!”
成茵扑哧一笑,“妈,你本来就不真诚!”
“你怎么跟你爸一个调调!”妈妈不高兴了,“城里人不买保险说起来还有社保基金,农村里可没这么丰厚的保障,等老了万一子女不孝顺怎么办?我也是做好事!”
“行行,您的事业我尊重,咱不争了行吗?不过田坊我是肯定不会去的。”
妈妈静默了片刻,突然一针见血,“你不去,是不是因为跟小杨的事?”
成茵心陡然一跳,羞恼交加,“知道你还问!”
妈妈出人意料地平静,“茵茵,不是妈说你,你这样老躲着,只会越躲越怕。你以前喜欢他,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是他没福气!既然话都说清楚了,你跟他之间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成茵头一次听妈妈讲得这么正经这么有道理,忍不住怔怔地出起神来。
“你堂堂正正地陪我去,见了小杨,大方打一声招呼不就行了。你老避着他,他会以为你心里还装着他呢!这样反而牵扯不清,谁见了谁都不舒服!”
“妈,”成茵盯着妈妈,眼眸里早已没有了恼意,“这才是你拉我去的真正原因吧?”
“不是啊!”周妈妈笑眯眯地,“我是要你去给我做烟幕弹的!”
成茵抿嘴笑,忽然觉得很轻松,原来有些道理就这么简单。
“好吧,我陪你去!”
成茵没想到自己在田坊会受到热情欢迎,李家二老八十多了,脑子却一点也不糊涂,据说还坚持自己种一些瓜果蔬菜。
李奶奶见了成茵,喜欢得不得了,把多年前她抢着洗碗的细节添油加醋讲给周妈妈听,完全忽略了她后来把碗打碎前功尽弃的结局,搞得成茵非常不好意思。
凑在院子里一起聊天的都是七大姑八大姨,话题没多久就转到成茵的终身大事上去了。
李奶奶得知成茵还没男朋友,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我最大的那个外孙杨帆,你们都知道吧,现在也没着落呢!他自己不急,我们都替他急,哎呀,要是能和茵茵……”
周妈妈立刻朗声道:“杨帆那孩子太出息,眼界高,我们茵茵呀,只能找个普通人家,过过小日子还行……”
话没讲完,杨帆一脚从大门外踏进来,成茵头皮发麻,赶忙扯扯妈妈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李奶奶见了杨帆更加高兴,挥手把他招过来,指指成茵,“这个是周家的小妹妹成茵,你还记不记得?都长这么大了!”
显得是没把周妈妈刚才的话听明白。
杨帆不太自然地笑笑,“外婆,我们认识。”俯首看成茵,“我正找你,能出来下吗?”
七大姑八大姨都现出吃惊的表情,成茵极不情愿地站起身,在一片刻意抑制住的笑声和各种挤眉弄眼中跟杨帆走了出去。
李奶奶又意外又高兴,“原来他们认识的哎!”
周妈妈干笑两声,不置可否。
这两年因为动迁频繁,田坊的变化也很大,原来的大片菜地如今都被围起来盖了工厂,门前那棵大枣树不知何时也被夷为平地,改成一个不伦不类的街心花园,有石凳几张,不过大多给村民们晒上了腌咸菜。
成茵始终不吭声,就等杨帆先开口,时至今日,她觉得自己跟他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高登告诉我,你接了瑞远那单?”杨帆的话题并未远离成茵的猜测。
她哼笑一声,言语里不免带一丝讥讽,“你们俩果然无话不谈。”
杨帆没理会她的态度,“能推了吗?”
“我为什么要推?”成茵好笑地盯着他。
“瑞远内部的关系错综复杂,我担心你到后面应付不了。”
“应付不了也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杨帆忍着气道,“成茵,你能不能别跟我赌气,如果真是好机会我不会拦着你。”
成茵转过脸去不看他。
“我知道你对高登调你过去不满,他这样做也确实有欠考虑,但他不至于会害你,可是林如辉不一样,谁都看得出来他走的每步棋都是以替代高登为目的的,这样的人你敢信任他吗?”
“他和高登之间怎么争是他们的事,我只能管好我自己。”成茵丝毫不让地顶回去,“再说,林如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你和高登说了算的。”
杨帆拧起双眉,仿佛在犹豫要不要进一步把话说清楚,而眼前成茵倔强且充满抵触情绪的面庞无端刺激了他,他沉声道:“有人看见他私会我的某个下属,如果他正大光明,为什么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成茵心里咯噔了一下,本能地仰脸看他,“他……想干什么?”
杨帆面色阴沉,“没人知道。但肯定不会是好事。或者挖墙角,或者套资料,总之,一定对高登不利。”
老实说,成茵对高翔的安危并不关心,她耸耸肩,“那你们只能小心点了,如果高登真的做过什么不合公司规定的事,被揪出来也是没办法的。”
“什么你们,我们?”杨帆生气道,“英锐为AST做了多少事我就不提了,AST的官僚和一些没有道理的限定让高翔很难既遵守规定又达标……”
“等等!等等!”成茵一听到他为高翔辩护就不耐烦,“请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行不行?哪家公司没有点猫腻,你们英锐难道就是一池清水了?难道从来没有尔虞我诈的事?”
杨帆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成茵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又问:“是谁看见林如辉私会英锐的人的?”
“……舒妍。”
成茵不觉笑起来,“舒妍不也是你的下属吗?你要她怎么说都可以!”
“成茵!你……”杨帆差点被她气死,“你怎么会这么想?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是不是……”
他咬着牙,一忍再忍,才没把那句让他自己先疯掉的话说出口。
“茵茵!茵茵!”周妈妈从远处赶来,老远就朝成茵挥手,“赶紧回来,要开席啦!”
“我妈叫我呢!”成茵无心与他再争辩下去,想了想,还是要把话说清楚,“杨帆哥,以后我的事,请你别管了,是福是祸我都认了。”
抛下这句话后,她不再去看杨帆那张铁青的脸,转身就朝妈妈的方向快步奔去。
乡下的宴席总是热闹非凡且没有时间限制,一顿午餐吃到太阳几乎西斜才施施然撤席,之后大家打牌的归打牌,搓麻的归搓麻,喝茶聊天的归喝茶聊天,各自散开。
按照规矩,亲朋好友要吃毕晚上那顿大餐,这一天的寿宴才算曲终人散。
成茵在街心花园丢下杨帆后,两人就再没说过话,她偶尔能感受到他从人群中投射过来的目光,也故作浑然不觉,只专心一致陪着妈妈开心地搓麻聊天。
周妈妈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今天是本着拿下李卉小婶子来的,话里话外都透着机敏,说话无一不恰到好处又不显山露水,虽然成茵并不赞同她妈妈的不少观点,但还是得承认妈妈的功力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那小婶子连打牌都没心思,跑到一边给家里打电话征询最后的意见去了。
周妈妈用手肘轻轻碰了下女儿,偷偷指点给她看坐在院子外面的杨帆,后者一边心不在焉地跟人聊着什么,一边不时将目光悄悄投向成茵这边。
成茵转过脸去打量的时候,目光一不小心与杨帆的撞上,只觉得他格外阴郁。
“我说什么来着,”妈妈得意地低语,“你自己把心放开了,难受的人就不是你,而是他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成茵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晚宴吃得正酣,成茵接到林如辉的电话,嘱她立刻回公司,有事要跟她商量,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
成茵顿时语结,田坊这地儿,别说打出租了,连公交车都只有那么几趟,还老不准时,今天来参加宴席的大都有私家车,成茵和妈妈就是搭乘大舅家的车过来的。
林如辉听她支支吾吾,遂问,“你在哪里?”
成茵就把自己的难处说了。
“这样吧,你说个比较好认的地址,我打车过去接你。”
成茵受宠若惊,“那还是不要了,我自己想办法吧,我想公车应该会有的……”
“没关系,”林如辉打断她,“我还从没到过田坊,正好借机去看看,这样也节省时间,回来的路上我们可以先谈起来。”
几个回合争毕,成茵妥协了,把田坊通往市区的一个公交车站告诉了林如辉,两人约定一小时后车站见。
等时间差不多,成茵便起身去主桌和李卉的父母以及李家二老打招呼,杨帆就坐在李奶奶下手,闻言敏感地看向成茵,“这时候回去,还有车吗?”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热情地表示要送她。
“我同事会去车站接我。”成茵只得以实相告。
“哟,这儿走到车站也不少路呢!”李奶奶担忧地说,“你一个女孩子走路可得小心点儿。”
“没事,奶奶!”成茵笑着道。
杨帆忽然站起来,“外婆,我送她去车站吧。”
“哦,那好!那好!”李奶奶正巴不得,乐得直点头。
成茵连忙推拒,杨帆却不由分说已经走出席位,绷着脸示意成茵跟他走,就差上来直接拉人了。
姚远和李卉互望一眼,默不作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成茵不好太驳杨帆的面子,忍气吞声随他走了出来。
李奶奶也是聪明人,看这架势,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小帆这孩子怎么了,从来没见他这么,这么犟哩……”
李卉忙给奶奶舀了碗她爱吃的糖芋头,胡乱把话岔了开去。
一走出李家大院,杨帆就往停着不少车的石场上走,成茵赶忙拦住他,“真不用,我走着去就可以,我算好时间了的。”
“你要去哪儿,我直接送你过去。”杨帆脚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