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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二个故事 恶灵山庄(3)

“南淮黎氏年轻一代的杰出代表,黎淮清,”狄弦在二楼客房的窗口看着黎淮清在向烟梧的陪同下走进主宅,“其实你要嫁人的话,嫁给这些年轻有为的美男子多好,干嘛老是缠着我这样人老珠黄的风中残叶不放……”

童舟索性不接茬,把话题带开:“你真的要捉鬼么?这世上真的有鬼?”

“鬼无处不在,”狄弦回答得很狡诈,“只要你心里相信有鬼,那在任何地方都能见到鬼。”

“如果我不相信呢?”童舟追问。

“那就得想办法弄明白,鬼皮下面藏的是些什么,”狄弦屈起手指轻敲着窗台,“世上本无鬼,鬼都在人心里。”

童舟琢磨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小孩儿的鬼附身,其实是人为的?”

“现在还不能那么说,”狄弦说,“总得把这个可能存在的人先找出来。”

这一天狄弦并没有靠近向希泓所住的房间,却花了大把的时间在庄园里四处闲逛。向烟梧为了这两年一次的大交易的确花费了许多心思,光是服侍的仆从就有好几十个,以至于要为此单独修一栋临时住宅。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半山腰上,这么样一座庄园,尤其是那栋富丽的主宅,不免让人恍然有点土皇帝的感觉。

而向烟梧存放货物的,只是三楼一个很小的房间,这倒是不足为奇,他卖的是古董珍玩,而不是粮食家畜,价值不在于大小上。不过考虑到他已经花下的成本,也可以判断出那些货品相当值钱。这个房间由几名一望而知功夫不错的武士轮流看守,保证任何时候都有不少于六名守卫。狄弦尤其注意到,当黎淮清到来之后,护卫又增多了几名。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晚饭后敲着墙壁把童舟召唤过来。

“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狄弦说,“我相信背地里还藏着些秘术师,而他带来的这些仆从,多半也是有功夫的,至少那位管家绝对是个高手。”

“你不去捉鬼救人,那么关心人家的财宝干什么?”童舟斜眼看着狄弦,“难道你想分一杯羹?”

“那倒不是,”狄弦关上房门,“我只是先要了解一下这个小孩发病的环境。从医学上讲,个体的病症和周围的环境之间不是彼此孤立的。”

“你又来装医学家……等等,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个小孩突然变成这样,也许和向烟梧的大生意有关?”

“这只是个猜测,但这样的猜测往往被事实证明是正确的,”狄弦说,“从来无利不起早,鬼也不例外。我怀疑孩子的发疯和这次的交易有关。”

“随你怀疑呗,”童舟坏笑一下,“反正你负责动脑子,我负责跟着你蹭饭。”

“我可得警告你,”狄弦严肃地说,“天下没有白蹭的饭。老子就算要养人,也只养有用的。现在老子就有任务交给你,快点去办!”

童舟不情愿地答应一声,听完狄弦交代的话,眼睛都直了:“喂,这么危险的活计你交给我去做?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你就一口咬定是你自己做的,别把我供出来,”狄弦板着脸,“这叫做舍卒保帅!”

童舟怀着满腹牢骚离开客房,但牢骚归牢骚,狄弦交代的命令总归还得去办。她耐心地等到亘时,正是前后两天交替的时候,整座山庄已经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雪花扑簌簌落地的声音。

童舟尽量轻手轻脚,让自己的脚步声淹没在落雪中,悄悄来到了距离主宅大约百步的鸡舍,那里养着好几十只待客用的鸡。现在童舟就打算做一只偷鸡的黄鼠狼,从鸡舍里弄出一只鸡来,然后狄弦将会用这只鸡做一个有趣的实验。

但让她意外的是,鸡舍外竟然有两条大狗看守,让她不能随便靠近,否则这两条狗很可能狂吠起来,让她露了行踪。偏偏童舟和一般的魅不大一样,对秘术一窍不通,因此也想不出点什么招能对付这两条狗。

早知道应该在饭桌上藏两块肉什么的,她气鼓鼓地想,这事儿分明应该狄弦亲自来办,现在那厮在热乎被窝里睡得正想,倒把自己发配到这儿来干这苦差事,半分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正在心里抱怨着狄弦,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一看,她立即把头埋低,屏住了呼吸。

怎么会是他?童舟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很快想起狄弦之前对她说的话,也就并不怎么觉得奇怪了。

无利不起早,她想,应该是无利不夜游才对。狄弦这王八蛋虽然总惹人讨厌,但他对事物本质的判断往往都十分精确。这根本不是什么恶灵作祟、鬼魂附体,这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童舟屏息静气,看着向家貌似忠心的管家向钟走进了鸡棚。两条恶犬显然认识他,因此发出的是温柔的低鸣。向钟拍拍两条狗的头,大摇大摆走进鸡群,很快提着一只被拧断脖子的死鸡走了出来。

“这下子就水落石出了,”童舟很兴奋,“一切都是向钟在背后玩的鬼把戏。他自己杀害了那些动物,然后再栽赃给小孩。反正小孩心智不全,向钟只需要会一点离魂术,就可以在小孩入睡后给他下达一些奇怪的命令。这样的话,小孩儿就可以在梦游中完成向钟的指令,操纵他就是那么简单。而且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小孩被盯得那么紧还能够‘莫名其妙’地抓住牺牲品,因为本来就不是他干的。”

“向钟玩鬼把戏是一定的,不过未必‘一切都是’。”狄弦说。

童舟一愣:“为什么不是?我亲眼看到向钟拿着一只鸡离开鸡棚的。”

“你亲眼看到的肯定是没错的,小孩梦游也可能是真的,但那未必是全部,”狄弦手里摇晃着茶杯,“我对这个庄园当年的传说很感兴趣,也许并不都是自己吓自己的无稽之谈。你去好好睡一天休养精力吧,正好雪停了,我到附近的村庄里去溜达一圈。”

“打探当年的那些传说?”童舟反应很快。

“但愿那些当年的知情者没有被恶鬼诅咒死,”狄弦打了个呵欠,“鬼爪子不应该伸得那么长。”

“多此一举,我睡觉去了。”狄弦的呵欠仿佛有传染力,让童舟也感受到深深的倦意。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觉睡到了黄昏时分,起床时听到走廊上一片嘈杂,看来是新来了不少客人。按照与向烟梧的约定,两人会尽量和前来选货的客人隔开距离,所以童舟并没有出门去饭厅,而是摇铃召唤仆人来送饭。

“今天又来了不少客人吧?”童舟问仆人。

“其实就来了一拨客人,不过您如果听到外面吵得厉害的话,那是因为晋北的富商欧阳公子排场太大了,”这个仆人看来相当多嘴,“他光是妻妾就有六房,能不吵闹么?”

童舟哑然失笑,想想向烟梧接待这些千奇百怪的来客也真够不容易的。幸好从客房的规模来看,他的宾客中不包括夸父——这世上也不会有夸父对单纯的奢侈品感兴趣——否则他只怕还得专门修建一栋给夸父的楼。

等她吃完,仆人刚刚收拾了碗碟出去,狄弦就哆嗦着回来了,于是仆人不得不再送一次饭。看来虽然雪已经停了,山间的气温仍然冻得够呛。童舟毫无同情之心地看着狄弦坐在椅子上慢慢催运秘术,直到他身体暖和到可以开始大吃大嚼为止。

“不许跟我说晋北的欧阳公子养了六个老婆所以多我一个也没问题,”童舟先发制人,“打探出了点什么没?”

“收获不小,”狄弦说,“关于那父子三人的故事是真的,而其后历代庄园主都被恶灵所困扰的传闻也是真的。那些村民里有曾被雇到山庄里做仆工的,告诉了我不少细节。比如他们亲眼见到庄园的大门被用鲜血涂上奇怪的符号,也亲眼见到血液流尽了的猫狗尸体。不过当中最有趣的一个故事,和我们眼前这个孩子很相似啊。”

“真的有恶灵附体?”童舟瞪大了眼睛。

“我已经说过了,所谓恶灵、鬼魂之类,不过是一个代称,”狄弦咽下嘴里的一块肉,“当然那个故事的确有意思。据说,在前后三家人都不堪恶灵骚扰而离开后,第四家图便宜而不信邪的人家搬进了山庄。结果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家的女儿开始做噩梦,梦见那个死去的恶魔小孩变成了腐尸去找她。她还梦见那个小孩杀了她的宠物,结果宠物的尸体在那座坟墓上被找到了。”

“难道那家人也有一个向钟那样的管家?”童舟这句话差点把狄弦气得噎住。他摇摇头:“朽木不可雕也……今晚再去给我抓一只鸡来。”

这次轮到童舟吐血了:“开什么玩笑?向钟的小动作不是已经被我发现了吗?干嘛还要我半夜出去受冻?”

“就凭现在是你求着我娶你,而不是我求着你嫁我。”狄弦冷冰冰地说。

童舟在心里把狄弦诅咒了几百遍,眼看着夜色渐深,夜风渐起,已经停了的雪花又开始不安分地从天而降,遂决心做一个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坚决不唯男人马首是瞻。她自我安慰着: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的事情,只要想办法把向钟揪出来就行了,让我再到雪地里去经回冻纯属狄弦的脱了裤子放屁……总而言之一句话:老娘不去!

这样不间断的自我安慰和猜测中向钟会使唤的离魂术差不多,念着念着自己就相信了。于是童舟心安理得地沉入梦乡,在北风的歌唱中睡了个好觉。醒来后,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被狄弦好好训斥一顿,却没想到早饭之后,狄弦带着满脸的赞赏来到她的房间。

“看来即便是再劣的马也偶尔能有跑出好名次的时候,”狄弦的赞美仍然在任何时候都听起来更像是嘲讽,“没想到你竟然干得比我预期的还要出色。”

童舟一头雾水:“我干了什么了?”

“别像个五岁小孩似的,听表扬还非得让大人再复述一遍你的光辉事迹,”狄弦怪笑着,“不过这次你确实干得不错,居然能想到对欧阳公子最心爱的雷貂下手,够狠的。”

童舟明白了:“欧阳公子的雷貂也被吸血了?可是……那不是我干的。”

“什么?不是你干的?”

“的确不是我干的,”童舟的脸从未像此刻这样看上去诚实无欺,“除非我也和向家的少爷一样梦游了。”

第四幕·第一个死者

欧阳公子是个有钱人。按惯例,有钱人必然喜欢养如下两种事物:妻妾和宠物。而欧阳公子比一般有钱人更富裕一些,所以他一气养了六房妻妾,宠物也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

雷貂是雷州特产的一种小型貂类,行动迅若雷电,极难捕捉。但一旦捕捉驯化了,却又乖巧可人,懂得百般讨主人欢心,是只有富贵人家才养得起的名贵宠物。欧阳公子养的雷貂通体雪白,性情温驯,是随着他所娶的四夫人一起进入家门的,公子对它宠爱有加,却没想到抵达山庄的第一夜,就出事了。

欧阳公子晨起之后,按惯例发出一声唿哨,准备招呼他那只从来不需要关在笼子里的雷貂过来抚玩一番。但连续两三声唿哨后,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一下子意识到不对,连忙起身招呼带来的从人寻找。

贵客的宠物失踪,这可是大事,管家向钟也连忙指挥全家仆人一同寻找。所谓人多力量大,不久之后一名向家的仆人发现了雷貂的行踪——

它已经被钉在了山庄的大门上,那扇被童舟打倒又重新立起来的大门上。在积雪的反射下,这只雷貂更加显得皮毛雪白,就连那张可爱的小脸也是一片雪白,要走得很近才能发现,雷貂其实已经身首分离,被切成了两截。

“这么说,真的不是你干的?”狄弦以手托腮,皱起了眉头,“这可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你确定不是向钟干的?”童舟问。

狄弦用夸张的姿势指了指自己熬红的眼睛:“你以为我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一直死盯着向钟呢。昨天虽然只来了欧阳公子,但随从很多,他要分派的事务也多,所以根本无暇去做戏。何况今早找到雷貂尸体的时候,我留神看了他的表情,他其实是所有人中被惊吓最甚的人。你真该欣赏一下那张半秒钟之内就刷地变白了的脸。”

“难道有第二个人装神弄鬼?”童舟猜测着。

“但愿如此,”狄弦说,“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客人越来越多,对我们而言既有好处也有坏处。一方面主人和管家都无暇顾及我们了,行动会更方便些,另一方面人那么多,我们自己恐怕也顾不过来。”

“顾不过来就不顾呗,”童舟说,“反正我看到有钱人就觉得妒火中烧,如果他们能被恶灵吓得缩手缩脚,我其实是会在心里暗暗高兴的。”

“你的心理到底有多阴暗啊……”狄弦摇摇头。

不过至少在这一天,心理阴暗的童舟并没有如愿以偿地看到太多热闹。作为有资格被向烟梧请来参加茶会的贵宾,欧阳公子的气度毕竟不凡,虽然他大概在心里极度地郁闷痛惜,表面上却始终从容镇静,反过来劝慰暴跳如雷的向烟梧不必太过歉疚。

但夜间的护卫明显加强了。不只是向烟梧的手下,欧阳公子的从人也都开始轮班值夜,还得有专人照顾四夫人——最宠爱的雷貂惨死,让她大受打击。这一年的茶会,开始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阴沉气氛所笼罩。狄弦却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气氛,在他看来,越是阴沉压抑的氛围,越容易激发出人们的交流欲望。事实上,在这一个本来令他很困倦的白天,他却并没有回房睡觉,而是游走于庄园中,和各色下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让童舟不得不佩服他的精力。

这一天又来了第三家宾客,来自宁州的羽族收藏家羽飞轩,加上之前到达的黎淮清和欧阳公子,向烟梧所邀请的四位宾客已经到了三位。这三人相互之间似乎都很熟识,傍晚的时候一起聚集在一楼的大厅里,烤着火聊这些与生意不相干的闲话,看起来好像只是来度假休闲的。但一旦人到齐了,“茶会”真正开始上演,他们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杀价竞价也就在所难免了。

“做人就是得活得虚伪啊,”童舟评价说,“这些人在生意场上多半都是恨不能一口把对方生吞了的主儿,现在却要挂着客套的笑容互致问候,聊两句天气……这种时候我反倒觉得你更可爱些,从你嘴里钻出来的话虽然难听,但好歹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