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十里竹林录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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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挑拨离间

眼见着大雪封山,天气一日寒过一日,紫岩谷内无论是仙还是妖,都不大爱出门了。妖们紧抱一团,窝在家中,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只期望仙界的人莫再叫他们出去做苦活了。而仙们,也各自懒懒地呆在家中或守山里,闲地无聊,便打发人去叫了小妖们来陪酒笙歌夜夜宴,清静文雅点的便请了有身份,有阅历的妖来闲茶聊天。

“闵先生!”眼见董言君迎了出来,闵嘉志连忙向其一礼,“小的见过董管事!”董言君连忙伸手一扶,“闵先生不必多礼,请坐!”两人在窗边对面而坐,董言君替闵嘉志斟了茶,闵嘉志谢过,就听董言君道:“董某一向渴慕闵先生的风采,然虽多次邀请,却总不见闵兄赏面。”

闵嘉志垂眸道:“小的不过一介囚徒,怎敢高攀贵人?蒙董管事错爱了。”董言君微微一笑,“我知道闵先生这些年来受委屈了,不过想着闵先生既有西城主的庇护,我便也不强出这个风头了。只是……我看闵先生最近,似乎心气不稳。”

闻言,闵嘉志不禁抬眸看了一眼董言君,似觉得此人的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异样的熟悉之感,但面貌确不为他所熟悉。见闵嘉志不说话,董言君也不以为意,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此阁临着绝壁,一眼望去,但觉众山容于眼中。实则,内里乾坤,又当真看得清吗?”

闵嘉志顺着董言君的目光看向了窗外,或许是心境的问题,闵嘉志此刻想的却是,他感觉得到董言君非是个易与之人,临秀峰又的确地势险要,到时海藏宫能不能顺利拖住临秀峰的注意呢?董言君突然一笑,闵嘉志不禁收回了目光,答道:“这世间心底透彻的人能有几个?真正眼明心亮的人,也未必是福气。”

“闵先生不禁令我想起了一位故友。”董言君道:“这段时日,我总会想起从前与他相处的日子,只可惜身份不由己,命运不由人。可到头来……亦不过是一场空而已。”董言君轻轻一叹,执起茶杯抿了两口茶,“不知闵先生怎么看待仙魔两界的趋势?是仙压过了魔,还是魔会反扑了仙?抑或是……两不相存?”

闵嘉志打量了两眼董言君的神色,“小的不过一介凡妖,哪敢妄测?况且,如今天下局势已定,一句老话也说地极好,邪……不压正。”董言君又是一声轻笑,“闵先生,似乎话中有话啊。”闵嘉志道:“彼此,彼此。”董言君敛了笑意,“一向清心寡欲的闵先生,最近却频频在四处走动,就不怕惹人生疑吗?”闵嘉志神色不变地道:“疑与不疑,但看人心耳。”

“琬琰姑娘,于上仙有请!”“知道了,你先回去禀与他知,我收拾停当便立即过去。”“是!”琬琰将桌上饰品一一簪入发中,戴上了手颈,再起身对镜前后照了照,但觉没有遗漏,这才披上斗篷向门外走去。哪知,方打开门,便见一个男子倚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她。

琬琰淡着脸色回身关上了门,正欲视而不见地下阶离开,哪知却被那人一把给拉住了。琬琰不禁用力想挣脱,哪知挣了几下都没有挣开,对方的手反而越捏越紧。琬琰不禁怒了脸色,“放肆!翼遥,你还不放开吗?我可是应了于上仙的召请,你若耽搁了我的时辰,惹得他不快,最后要吃苦头的还是你!”

翼遥道:“你真的愿意这样无名无份地跟他一辈子吗?”闻言,琬琰冷笑道:“那不然呢?有名有份地跟着你,然后再卑颜屈膝地讨好其他的男人吗?”翼遥道:“我带你离开呢?”“你疯了!”琬琰再一用力,却轻易地挣开了翼遥的手,“你想寻死,可别拉着我!”说完,琬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翼遥看着琬琰的背影,眼中的神色终是一点一点淡漠了下去。

“我都说了,她不会再回心转意的。”晏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拍翼遥的肩道:“亏得你还这样为她操心。你现在也该死心了吧?她在为自己挣前程呢,你可别耽搁她了。”翼遥道:“你过来跟着我,是怕我向她透露了什么消息吧?你放心,轻重我还分得,这里边搭着多少条性命,我会不记得?”说完,翼遥便转身离开了,晏晏连忙跟在了身后,“哪有,我不过是担心你而已……”

“看来闵先生,依旧好定力……”董言君话音未落,忽听门外小奴道:“禀乌鹊管事,董管事正在会客……”“会什么客,如此神秘!”说着,乌鹊已经一脚蹬开了半掩的门,目光先是扫了窗边的董言君一眼,然后便上上下下打量起了闵嘉志,不禁皱眉,“董管事还真是好风雅,竟邀了个妖人来清谈。”

董言君道:“乌鹊管事不请自来,想来是有急事了。还请乌鹊管事稍待,待我将闵先生送出去,咱们再谈不迟。”乌鹊却道:“不必了!某今日过来,不过是特向董管事请教两招罢了!”说完,乌鹊也不待董言君反应,便飞身挥掌向董言君袭去。

董言君看了一眼闵嘉志,倏地一个纵身向窗外跃去。乌鹊捞了个空,并不罢休,跟着钻出了大窗,同着董言君在峭壁之旁,半空之中,你一掌,我一拳地互打了起来。闵嘉志不露声色地看向了过招的两人,他今日过来原不过是想趁机打探董言君的虚实罢了,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一幕。只是不知,这乌鹊一向与众峰管事井水不犯河水,缘何突然对董言君动起手来?

再看两人能耐,竟是不相上下,自己的能力比之,尚且有些不及,闵嘉志不禁暗暗心惊。暗暗心惊的可不止闵嘉志,正与董言君纠斗的乌鹊也是吃了一惊。却说他一向只呆在自己山中,轻易不与人结交结怨,但近日却突感命劫将至。正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忽听得一阵谣言,说是董言君暗中与妖人勾结,欲行不轨之事。

若换作别人,可能也就一笑置之,谁都知道董言君是最静默不过的性子,莫说与妖人勾结,便是与自己山中人都不大来往,与乌鹊却有许多相似之处。但不同的是,乌鹊是受命于敖元,乌鹊与敖元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当然,洛叮咛他们也没猜错,乌鹊的确同敖元一样,皆是多年来变换了几重身份的秘隐长老。

乌鹊听了那流言蜚语,为何如此心惊?皆是因为这些年来,天回城的三十六位秘隐长老已被揪出地七七八八,没剩下几个了。但也却还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听敖元的口气,似乎这没揪出的几人当中,有人还知道一个极了不得秘密,必须要拉拢或是除之。这董言君一向没名气,也没功勋,却突然被摆在了这么一个位置,敖元虽未同乌鹊明说,乌鹊却早已怀疑在心。

乌鹊虽几次三番暗中打探,甚至明着试探过,却都得不到董言君的回应。但因着敖元未曾明说,乌鹊也不好做地太过,乌鹊也不是一个莽撞之人。但眼下的情况却不同了,他一来感应到命劫将近,二来又听了那些流言蜚语,心中再也难以安下。他虽去了几封信给敖元,但不知怎的,迟迟未得敖元回应。

再说乌鹊昨晚不知怎的,又做了个十分奇怪的梦,更是觉得自己的命劫是要应在董言君的手里。于是,一觉醒来,也没跟人交待,便抓起武器向临秀峰董言君这里冲来。既然董言君可疑,他不妨跟他动真章,就算有个万一,也算死地明白,免得被人算计。如今两下一交手,董言君也并没有相让的意思,这下乌鹊总算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董言君的确与他们一样,都是天回城的秘隐长老。

临秀峰绝壁这边一番无言的争斗,并无几个人知晓,而烟袅峰那边却是一番言语间的硝烟四起,众人都看在眼里。不为别的,只因今日乃是烟袅峰的大管事吴展程的两千三百岁寿辰。按说,仙界之人过寿辰,千年以前过百岁寿辰,千年以后一般大过的也就只有千岁寿辰,或者顶多五百年一寿辰。所以,这吴展程的两千单个三百岁寿辰,其实是可过可不过的。

只不过,一来吴展程可是天回城北城主付清彦的家臣,那等于是天子近臣,谁人还不争着巴结,所以都跟着起了这个哄。而吴展程自己也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人,从前跟在付清彦身边可能还没觉得什么。可自从他到了这紫岩谷,才算真正享受到了这份特殊的待遇,于是也有点飘飘然不知轻重了。

本来这么高兴的日子,吴展程只管吃喝受人奉承便是,但偏偏一个乌鹊让他有些没了脸面。其他几峰的管事,或来亲自走个过场,道两句贺。或者真正有事给绊住的管事,也会遣心腹来送上贺礼,并好好地赔罪一番。可那乌鹊不但人没到,礼没到,更是连句交待的话都没有,垂云峰与素罗峰的两个管事陆富杰与陈维诚居然还说不清他的下落。更让吴展程生气的是,那个陆富杰仗着是乌鹊跟前的得意人,便在宴上指指点点,冷嘲热讽的。

吴展程不好说什么,总归手底下许冰要帮他出头的,但这酒却越喝越不是滋味。酒一上头,他又不禁想起之前多次,乌鹊不给他脸面的事情,于是心中越想越恨,越恨便越喝酒。且今日这酒,似乎格外地醉人,没多久,吴展程便觉得头重脚轻,身体飘飘然起来。

且说那边临秀峰,闵嘉志看了一眼纠斗的董言君与乌鹊,感觉两人不相上下,谁也讨不着好,谁也吃不了亏,便径自下山了,董言君的人倒也没阻拦他。闵嘉志下山没多久后,一道消息迅速传入了对面的烟袅峰。把酒的许冰听了身旁人的私语,不禁淡笑了一声,恰听对面陆富杰道:“烟袅峰的地势就是好,人杰地灵的,不像咱们西边两峰,枯山竭水,怎么也养出不个通透人儿来。”

许冰道:“我看陆管事就挺通透,处处维护着乌鹊管事的声名,处处为着他好,正是尽心尽力,以后只怕还得有大造化。”闻言,陆富杰道:“哪比得许管事,门下弟子无数,又得北城主器重,岂是我等能相较的?”闻言,许冰不禁真的着恼了。他之所以不愿再呆在曲明堂,便是不想让人再将他与当年的张成拿来比较。

其实陆富杰这话可能真没什么,许冰听在耳里却分外刺耳,他是教了不少弟子,可却没几个出息的,且对他的感情也都一般般,并无特别深厚的。再加之,付清彦器重吴展程是真,让他来监督各峰而已。可他许冰却没有多得付清彦器重,否则也不会来到这紫岩谷寄人篱下,而是早调往孤飞城了。

许冰不禁看了一眼主座上的吴展程,见他眼中明显有了几分醉意,心中不免动了几分小心思。想他许冰在烟袅峰呆了这么多年,受其他几峰的排斥也就罢了,连吴展程这个正主也常常不拿他当回事。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并无半分真心。就像今日之事,吴展程明明不满在心,却一字不言,不过是想让他来做这个丑人罢了。可他若不能找回面子,只怕吴展程又该对他甩脸色了。

想到这里,许冰不禁向陆富杰一笑道:“陆管事这话实在太折煞许某了!谁不知道,陆管事是乌鹊管事面前的可心人。乌鹊管事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陆管事都一一记在心间,不可谓不用心。只不过,这半晌都过去了,乌鹊管事却还没有消息,我不禁有些担心,该不会乌鹊管事遇上了什么难事了吧?可要我烟袅峰派人去附近寻一寻?”

见许冰又将话头兜回了乌鹊的下落一事,陆富杰心中不禁恨地牙痒痒。他若知道乌鹊的下落,还用得着在这儿撑得这么辛苦吗?早就一走了之了。只怕乌鹊有过交待,两边闹归闹,却不能闹地太僵。想到这里,陆富杰又不禁有些埋怨起乌鹊来,这话是他自己说的,结果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却偏偏倏地没了人影,连个知情的人都没有。

陆富杰看了一眼主座吴展程明显不悦的神色,连忙道:“区区小事,就不劳吴管事与许管事费心了。只不过事有凑巧,一大早地,乌鹊管事听闻谷外有小妖出没的迹象,于是便立即赶过去追查了。大家也知道,紫岩谷乃看押妖犯的重地,一点儿也马虎不得的。乌鹊管事已经说了,待事情办完,便即刻过来向吴管事赔罪的,想来,就快回来了。”

说着,陆富杰装模作样地朝着身边的小奴吩咐,让他再去着人瞧瞧乌鹊管事可回来了。哪知,许冰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乌鹊管事如今正在临秀峰与董管事切磋武艺呢?”闻言,厅内众人都是一脸诧异,尤其是陆富杰,若果真如此,他这张脸岂不是被自己打地啪啪响吗?

许冰看着陆富杰尴尬的神色,心中一阵快意,“我是该说陆管事是当真不知情呢?还是太为主子着想了?”许冰话音一落,陆富杰正不知所措,众人便听主座上一阵杯盘碎裂之声响起。众人朝主座看去,就见一脸通红的吴展程将桌上的菜肴全都扫到了地上,并一手指着陆富杰冷眉道:“陆家小儿,许管事……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