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燃烧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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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倭寇赠刀

那天何府祝寿,少爷何永久是最后推门走进客厅的,他先鞠躬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各位长辈,晚生来晚一步,让大家久等了!”

众人纷纷起身道谢,坐在最前面的马老板说:“哎呀,几年不见,何少爷英俊多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另一个老板也比画着说:“是啊,前两年他才这么高,如今你看,堂堂一军人啦!”

又一位则说:“不能再叫何少爷了,你当还是三十年前?现在应该叫何参谋,人家可是国军保安二旅少校参谋,可谓咱长山城的一代枭雄。”

听大家都在捧他,何永久急忙制止住诸位:“各位长辈就不要笑话晚辈了。我爹过六十大寿,大家前来捧场,我先替我爹谢谢大家。”说罢,又行了个礼,吆喝着:“上茶!”

下人们端上茶来。何永久端起一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道:“这是我从杭州带回来的明前西湖龙井,大家品一品,看有没有滋味。”

众人边喝边捧场道:“好茶!”

还是马老板,忍不住说道:“贤侄,你是咱国军的人,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不知……”

何永久微笑道:“尽管说。”

此人道:“七月七日,小日本在卢沟桥挑起事端,听说几天工夫就占了天津和北平,后来就没了动静。可前几天我又听说,这小鬼子已经占了黄河北面,很快就要打过黄河了,有没有这事?”

客人甲附和道:“是啊,马老板说得没错,前两天我到齐东县城一趟,转了好几家,硬是没找到人。”

客人乙道:“这也太有点儿危言耸听了。日本鬼子离咱们这里还远着哪,用不着这么惊慌失措。”

客人丙说:“我说也是!可他们说国军早就下命令了,撤退到长江以南地区。在那儿再布防,跟鬼子决战。我说,这不拱手就把大好河山让给小日本了吗?既然是打仗,干吗不能在咱这儿阻击敌人?”

马老板见大家提了一大堆的问题,却没有人愿意回答,便主动说道:“我不知道这消息说得准不准?我听说咱们国军之所以撤退到江南,是因为江北地区多平原地带。这平原地带有利于鬼子的机械化部队,对打阻击不利。进入江南……也就是九江一带,那里是山区,小鬼子的机械化部队就使不上劲了,咱们的军队就能够更好地发挥作用。”

客人甲不屑地说:“瞎说,谁说咱们的军队不阻击了?今年开春,咱们的二十二师两个旅就在码头和门台子布防了。我去给国军送过物资,亲眼所见,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战线拉得好长,少说也有几十里。”

客人乙肯首道:“是啊,是啊!我还听说邹长地区可是李宗仁的战区总指挥,韩主席的城防副总司令。黄河南岸那是战壕密布、碉堡林立,小日本没个十万八万的,怕难前进一步。”

客人丙说:“吹吧你!我咋就没看见你说的那个战壕密布、碉堡林立?顶多也就是有个三五千人在那儿把守着,还不够喂小鬼子一顿炮的呢!”

马老板听他如此说话,不由得气哼哼地说:“你们这是长小鬼子的志气,灭咱们国军的威风,小心把你当汉奸枪毙喽!”

客人丙不服气地摊开两手,指着何永久说道:“我这可是实话实说,不信,你们可以问何大少爷。”

何永久没有正面回答。时局复杂,不是这些平民百姓能管得了的,再说这都是些军事上的事,他说多说少也没人理解,于是折中地说:“各位长辈的话都对!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战场上打仗历来就是如此。各位说到防御,我不妨给大家透一点儿消息,我所在的保安二旅部队接到命令,凭借黄河天险,全力阻击日寇。至于黄河屏障能支撑三五个月还是支撑三五天,那就不好说了。”

客人丙一听,拍着大腿道:“何大少爷……不,何参谋说得没错。据我所知,报纸和电台上所说的所谓黄河天险,最多能撑三五天,大家还是有所准备才是!”

客人们听了则连连感叹:“怪不得以前一些老客户最近都没了音信,原来都撒丫子跑啦!”

大家还在说着,何元昌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接话道:“他跑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咱这一把年纪,哪个不是有钱就盖房子置地办家产?他人跑了,房子还在、地还在。我就不信你孙老板会吃了亏。”

大家看是何会长来了,都起身迎接,不过马老板依然还念念不忘刚才的话题:“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总是不实落,你说这万一要是……”

何元昌坐下来,从桌子上拿起一支长杆玉烟袋嘴,往烟锅里添了点烟叶点着,深深吸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没什么万一不万一。古今打仗向来都是水过地皮湿,你见过哪场仗是一打就一辈子的?”

客人丙如释重负:“我就说嘛!这日本人跟咱井水不犯河水,他要的是政权,是统治。就是来了,能拿我们平民百姓怎么样?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你们也就不要怕那些债主跑了,他能跑到天边去?早晚还得回来。”

客人乙也附和着说:“那是!何会长,我们都是小本买卖人,你家大业大,就是我们的风向标、船舵手!你刚才的比喻恰如其分,他日本人怎么样?能有三头六臂??就不是爹生娘养的???他打他的仗,咱做咱的生意,谁也不误谁。”

客厅里的人们都在全身心投入地议论时局,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时候一个矮小但身材挺直的男人正沿着花砖小道走向客厅。他走到门外,只听得里面有人说:“国难当头,却还想着跟日本人做生意,一听就是汉奸话!”

原来这又是马老板放炮,他怀有一腔爱国情,听人光想着赚钱却不谈救国,心有怒气,说话也就不那么好听起来。先前的客人闻此话,脸上也有点挂不住,站起来说道:“马掌柜的,这是咋说话?我这说说就成了汉奸,你在这里‘叫花子咬牙发穷狠’,难道就成了抗日英雄?”

马老板回敬道:“抗日英雄谈不上,但至少不做汉奸卖国贼。”

眼看着两人话不投机就要打起来,何元昌急忙岔开话:“两位仁兄都是好人。当汉奸,哪个喜欢当汉奸?你们以为汉奸就是那么好当的吗?日本人还远在千里之外,我们只不过杞人忧天罢了!”

客厅的气氛有所缓和起来,有人趁机转移了话题:“我听说,这小鬼子狠着哪,所到之处奸淫烧杀,猪狗不如。”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客厅外传来说话的声音:“谁对我们日本人有这么大的偏见?”

随着说话声,一个人推门进来。他就是山根一郎。

何元昌又惊又喜,惊的是怕刚才的一番谈话让他听见;喜的是日本人这时候来,肯定是给足了他面子,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于是他忙站起身迎上去,满面春风地说:“山根先生,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然后何元昌对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我在周村的日本朋友山根一郎先生!”

听说是日本人,在场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纷纷下意识地站起身。何永久也不由得摸了摸腰里的手枪套。

何元昌见大家如此紧张,急忙向大家解释:“诸位不要紧张,山根先生只是我生意上的朋友。”

大家听说是生意上的朋友,这才松了口气。山根有礼貌地微笑道:“是啊,我是你们何会长的老朋友。我们日本人也不像你们刚才说的那样奸淫掳掠,猪狗不如。我们大和民族是一个非常懂礼貌、善于交朋友的民族。如果不是何会长六十大寿,有人这么污辱我们的国家,我会跟他决斗的。”

何元昌打圆场道:“山根先生不必认真,大家在一起就是瞎说话。”山根却很认真地说道:“这可是一种很危险的民族情绪!”

他这一番话,不但没有消除大家的疑虑,反而又使客厅的气氛有所紧张,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何永久却冒出一句话来,他冷冷地说道:“山根先生这话说得不对,有危险民族情绪的应该是你们。你们无端跑到中国的土地上来,占领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人民,却指责我们有危险情绪,难道我们中国人得双手供奉你们这些侵略者?”

大家都没有想到何公子会在如此时刻,说出这么充满民族正义感的话来,纷纷向他投出钦佩的目光。何元昌却吓得脸色发白,忙训斥儿子:“永久,怎么跟客人说话!”然后转过脸去赔笑道:“山根先生,失礼了,这是我儿子,不太懂礼,你别往心里去。”

山根却大笑起来:“何少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开个玩笑。你们刚才还在说我们日本人的坏话,可我绝没有生气的意思,一会儿我要和你探讨一下当前的局势。”

何永久冷笑道:“可惜了,我还要回军队,恕不奉陪!”说罢,高抬着皮靴,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几个老板见此情景,都吓得大气不敢喘,有人借故溜出去。何元昌毕竟老谋深算,见机打断他们说:“谁是谁非咱们以后再谈。今天是我六十大寿,客人都到了,咱们就开席,我订在了望江楼。”

大家巴不得快点儿离开这是非之地,山根却拦住大家,笑眯眯地说道:“何会长,刚才冒冒失失地进来,忘了送给你我的礼物。”

说着,双手捧上一个精致的盒子。何元昌小心地打开,一下子惊呆了——盒子里放着一把日本武士战刀,闪着寒光。

山根说:“何会长六十大寿,我没有好的东西,特意送给你一把我们日本武士的刀。按你们中国人的说法,这把刀可以避邪驱魔。它是我特意托人从日本国带回来的,希望你会喜欢。”

何元昌惊魂未定:“喜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