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白中学一间相对简陋封闭的教室里,柳叶正在印一张油印小报,她把蘸满油墨的滚子放在丝网上轻盈地一推,一张报纸就印好了。
柳叶掀开丝网,拿起小报认真地校阅着。这是一张名叫《抗战快报》的小报。
几个同学走进来,其中就有赵国玉,他催促道:“柳叶,印了多少份了?同学们都等不及了!”
柳叶有一张沉着的脸,说话的语气也很慢。她也姓赵,但同学们都习惯叫她柳叶,这似乎更符合她的特点:杨柳细腰,袅袅婷婷。她头也不抬地说:“等不及也得等,就我一个人在这儿忙,你们还好意思催我。”
赵国玉笑道:“不是我催你,也不是不帮你,是同学们都在教室里听课!”
柳叶抬头问:“这就怪了,老师们不是都回家了,还听谁讲课?”
赵国玉不假思索地说:“冯师兄——冯少卿啊!”
柳叶惊讶地问:“冯少卿是谁?我可从来没听说,我们学校有人叫冯少卿?”
赵国玉说:“不是我们学校的,是邹平的。不信你可以问段秀珍,她可以做证。”
身后叫段秀珍的女同学道:“这回赵国玉说得没错,是从邹平过来的,邹平简师的,正在教室里呢!”
柳叶不屑地说:“邹平简师的?那肯定不如我们学校的姚老师和廖老师,我看他们俩比谁都强!”
段秀珍说:“可两位老师正忙着哪,忙着跟马校长商量学校的事。”
柳叶问:“我们不是把卢县长和警察都赶走了吗,还商量什么?”
赵国玉上前一边帮忙一边说道:“肯定涉及学校今后的方向。我们拒绝南迁,宋守村和任剑飞把不少老师和同学都吓跑回去了,只有姚老师和廖老师两个人,根本无法恢复上课。”
段秀珍嘟囔道:“有的同学还质疑他们的资格呢!说教师必须由县教育科批准,学校无权自行聘请。”
柳叶沉静地一笑,说:“你们别听他们瞎说。按他们的规定,学生入学还要报学生简历名册呢!你们谁填写过?不是照样在这里读书?”
赵国玉取笑道:“段秀珍同学,要是讲道理,你们谁也不是柳叶的对手。别看人家表面上文文静静的,可满脑子都是道理!”
柳叶嗔怒地扬起手:“四眼子,你不要跟我贫嘴,小心我……”
她的手指上沾着一些油墨。赵国玉故意伸过头来气她:“小心你什么?”
柳叶趁他不注意,把油墨抺到他的脸上。赵国玉叫起来,敛起一叠油印的小报跑开了。
女孩子们快乐的笑声特别清脆。
这天晌午,当柳叶印完小报的时候,才想起来到教室里看看。而这个时候,在学校的课堂里,学生们比任何时候坐得都满。冯少卿站在讲台前,准备给同学们讲课,由于初次面对这群陌生的同学,他稍显紧张,站在那里不停地搓着手。
张永诚首先介绍道:“同学们,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到了邹平简师的冯少卿师兄来给我们上课。冯师兄在邹平简师的时候,就是一位勇敢的民先队员。他带领着同学积极参加抗日救国宣传,同主张投降辱国的反动分子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取得了不小的战果。在他们学校,光民先队员就有好几十个人。他们不但有抗日先进组织,还进行实际有效的工作,支援前线将士们英勇抗战。前不久,冯师兄还组织全县范围内的农民捐棉及废旧钢铁,并推举代表带着捐献的钱财到前线慰问抗战将士。同时,他们还演出了话剧《铁血青年上前线》,出版了快报《战斗报》,我们的快报就是从邹平那儿学来的。所有这些都值得我们好好借鉴和学习。今天我们就有请我们的师兄……嗯……前辈,给我们讲话!”
他带头鼓起掌来,他的话引起同学们一片笑声和掌声。
赵国玉不满地大声道:“张永诚,你就别在这里瞎掰了!咱们今天好不容易请人家来,是让人家给我们讲讲真实的战斗故事,讲讲如何组织青年投奔延安解放区和参加红军的!”
同学们欢呼起来。
柳叶抱着一摞报纸从教室的后门走进来,教室的门开着,里面的讲话声清晰可闻。柳叶站到门外,她犹豫着——该不该在这时候进去。
这时候,教室前排的冯少卿已经在同学们的掌声中走上讲台,有点窘迫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同学们,今天我受长白中学的张同学、赵同学邀请,来和大家就抗战形势以及我们目前的任务进行讨论!”
柳叶显然被冯少卿磁性的声音吸引了,鼓起勇气走进去,坐到后排。
柳叶似乎很喜欢站在讲台上的这位年轻人,她一边寻找座位,一边注视着台上,不小心把同学桌子上的书碰掉在地上,于是急忙去捡。
冯少卿显然也看到了她。两人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冯少卿的声音立刻显得颤抖起来:“同学们,刚才张永诚同学给大家介绍了,我是邹平简师的。那么,什么是简师?我首先说明一下,简师就是简易乡村师范学校,是梁漱溟先生在邹平县创办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后,为乡村教育培养教师的地方。学校聚集了从全国各地聘请来的很多优秀青年教师,其中我们的校长是共产党员……”
同学们认真地听着。柳叶也很快镇静下来,倾听起来。
在同学们听冯少卿讲课的同时,在学校的体操馆里,林山、姚启明、廖国生三个人正在开会,他们显然已经开了很久了,姚启明的脚下堆了一堆的烟蒂。
体操馆是座拱形的建筑,到处堆满了体育器材,有些已经放了很久了,上面布满了灰尘。在体操馆的一头,有一间杂乱的办公室。三个人就躲在这里。
林山说:“自七七事变之后,日军一路南侵,旨在亡我中国。铁蹄所至,狼烟四起,尸骨遍地。有多少同胞被日军杀害?有多少疆土被占领?国民党又采取压制人民自觉抗日的片面抗战路线和错误的军事指挥,致使正面战场丧师失地,一溃千里。在这国难日剧、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只有我们共产党人为了民族大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组织起全民的民族统一战线,抗击日寇,并争取最终打赢这场战争。”
姚启明问:“上级的指示精神是什么?”
林山说:“七月底,北平、天津相继陷入敌手,日军兵分四路展开进攻,其中一路沿津清铁路迅速南侵,直逼山东。中共中央指示山东党组织,要动员组织民众,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准备抗战!”
廖国生有些焦急地说:“可我们得有些具体的措施!”
林山沉着应答:“当然有。北方局已经发出指示,要我们每个共产党员在这紧要关头,脱下长衫,参加游击队。”
姚启明眼里闪出一线光明:“参加游击队?”
林山眼里闪着智慧的光芒:“对,参加游击队!山东省委针对日渐危急的局势,根据我们党在敌后开展抗日游击战争的方针和党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已经结合山东的情况,制订出了发动抗日武装起义和组织抗日武装的具体计划。”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姚启明,继续道:“北方局指示我们,要组织队伍,发动游击战争和敌后抗战。特别指出,要建立由共产党直接领导的武装,并把它当作当前的最紧迫任务!”
姚启明沉吟道:“在日军尚未到达或立足未稳之时,发动武装起义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我们哪能那么快做好准备啊?”
林山说:“这也是我这次冒险直接来找你们的原因。省委分析了山东的形势,决定分区域发动抗日武装起义。按东西南北中,将山东划分为十几个地区。在冀鲁边、鲁西边、胶东、鲁中等地建立军区和支队。除了你们俩,还有六名老红军干部也来山东开展工作。”
廖国生听了摩拳擦掌地说:“那太好了!我早就憋得浑身痒痒了。只要有了咱们自己的武装,我们就可以真刀真枪地跟小鬼子大干一场了!”
林山说:“先别盲目乐观,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开始呢!”
姚启明点点头:“是啊,虽说组织上已经做出了明确指示,可要发动起义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
林山说:“这次你们来邹长地区策动起义,是我向省委重点推荐的。就是要以长白中学为中心,在邹长地区发动起义。”
姚启明说:“你是说从马校长入手?”
林山说:“我来之前不是先跟你沟通过?我推荐把长白中学作为起义的一个点是有根据的。据我在邹长地区的工作经验和接触到的这些人,马校长是最理想的人选。他具有正义感,是我们一直以来争取和团结的对象,而且我和他建立了非常好的私人关系。同时,你们已经做了大量争取进步师生的工作,周边群众的基础又好,没有理由不组织好起义。”
姚启明道:“你分析得对!但我们眼下还缺少一个契机。特别是马校长,虽然他十分赞同我党的主张,但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起义是一件大事,还需要多做细致的工作。”
林山肯首说:“你说得对!我们已经开门见山,就连你们俩的身份都暴露给他了。一是因为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再遮遮掩掩,二是这样就会给他些震动,让他觉得我们是认真严肃的。”
廖国生说:“对!小鬼子就要打到头上来了,凡事就要快刀斩乱麻。”
姚启明笑吟吟地说:“我和你观点可不一样,我倒是觉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林山笑起来:“我就不会综合你俩的观点,来个热豆腐用快刀切了、凉了再吃?”
两人一怔:“这是什么吃法?”
林山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再安排我跟马校长谈一次话,我重点向他介绍一下当前国际国内的形势,阐述一下我们党坚决抗战的决心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以及我们如何组织武装抗日的方针策略,让马校长心中有数,权衡利弊。孰重孰轻,他就会做出正确的判断了。”
姚启明说:“重要的是要消除思想上依靠国民党抗战的幻想。”
林山兴奋地说:“对!”
三个人初步达成共识。这时候,教室那边冯少卿还在给同学们讲课,他亦渐渐进入佳境。他在黑板上写下了“游击”两个字,然后说:“‘游’就是游动作战,‘击’就是打击敌人。这合起来就是游动作战,从暗处打击敌人。这抗日游击战,说白了就是打游击,既然说到‘游击’,我们先从这两个字的本身进行分析……”
当大家正认真倾听的时候,一个人从教室后门溜进来,倚在门框上。他是童子军教官任剑飞。冯少卿已经陷入了忘我的境界,滔滔不绝地说着。
随后又有一个人悄悄从后门进来,任剑飞暗里朝他招了招手,这人凑过来。任剑飞对他耳语着什么,来人又悄悄溜走了。
这个人去了哪里?原来是去了县警察大队部。那天孙连海一个人在值班,那个人骑车一路奔来。
孙连海拦住他问:“站住,干什么的?”
来人说:“警察大哥,我是来报信的?”
孙连海警惕起来,问他:“报信?报什么信?”
来人说:“任教官让我来给张大队长报个信,有共产党分子正在长白中学发表演说。”
孙连海听后暗自吃了一惊,故作不相信地说:“就这么个破长山县城还有共产党?你小子不是谎报军情吧?”
来人着急地说:“我哪儿敢啊!是真的!我的话你可以不信,可任教官的话你不能不信吧!”
孙连海不屑道:“任教官是谁?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了,还没遇上个教官呢!”
来人说:“是童子军教官,专教孩子的。”
孙连海一听来气了:“还童子军,我看是童子鸡吧!你弄个教孩子的教官来糊弄谁啊?快滚!该干吗干吗去!”
来人哭笑不得,只好耐着性子解释:“真是情况紧急!再说了,任教官也不是教孩子,他是教十八岁以上孩子的。”
孙连海似乎有了些兴趣,问道:“这十八岁都成年了,还叫童子军?”
来人说:“是啊,是啊!这么跟你说吧,这中国童子军大体上可分为三种:幼童军,一般为八岁至十一岁;童子军,一般为十二岁到十八岁;青年童子军,十八岁以上。还有女童子军、海童子军。”
孙连海恍然大悟地说:“噢,原来还真有青年童子军。”
来人连连点头:“是啊!不但有,还有重要使命呢!”
孙连海似乎不着急,欣然说道:“你再说说,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新鲜!他们的使命是什么?”
来人清了清嗓子:“这么给你说吧,这中国童子军最早是由严……什么麟创始成立的……”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任务,恼怒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这是来干啥的!”
就在这时,在县府的方向,卢县长刚好走出大门。来人一看如获至宝,顾不得跟孙连海说下去,就朝卢县长奔过去。
孙连海看到那个人跑远了,急急忙忙摇动着电话机,对着电话讲:“我挡是挡不住了,他直接报告给县长了,你抓紧想办法吧!我是谁?马校长,我叫孙连海,我的弟弟在你们学校上学,他叫孙连河。”
话刚说到这里,卢县长已经带着方才那人折回来了,老远就喊着:“有人没人?”
孙连海忙放下话筒跑出门外:“卢县长,你找我?”
卢县长黑着脸问:“张队长哪儿去了?”
孙连海说:“报告县长,张队长带人到街上查可疑人犯去了,就留下我一个人值班。”
卢县长不满地说:“你看这整个一个院子就我一个人了,你还值什么班?快去带这个人找张队长,说有重要情况。”
孙连海点头应着,却忍不住埋怨刚才那人:“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这不是瞒着锅头上炕吗?也就是我老实,不然我才不领你去找张队长!”
来人仿佛做了错了事似的,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
孙连海的电话是打给长白中学的,马校长放下电话急急地冲出门。他想把情况告诉姚启明或者廖国生,可是问了几个同学,他们都摇头说没看见。
教室这边,冯少卿的演讲已经进行到高潮,他激昂地说道:“同学们,当今中国多灾多难。哀莫过于心死,苦莫过于国亡。我们不做亡国奴,就要起来抗争,而抗争的最有效手段就是拿起武器,保卫家园!”
张永诚被说得热血沸腾,站起来高喊着:“对,拿起武器,保卫家园!”
同学们激动地高喊着:“拿起武器,保卫家园!”
讲课结束了,同学们把他团团围住,争相和他握手,议论着。
这时候,任剑飞从教室后门闪进来,一边鼓掌,一边大声喊道:“说得好!”
同学们都怔住了,紧张地望着这位不请自到的人。
任剑飞的脸上挂着冷笑,对冯少卿说:“不愧是邹平简师赫赫有名的进步分子。记得当年女革命党人秋瑾曾说过一句话,‘要想改变人的思想和观念,非演讲不行’。我还记得一句话,‘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看来不无道理!今天我也算是开了眼了。”
张永诚冷笑对答道:“你少在这里摇唇鼓舌,乱扣帽子!我们哪是在演讲?我们只是在探讨抗战问题,交流心得。这跟鼓动天下有何相干?”
任剑飞哼道:“探讨抗战,交流心得?那也不至于如此慷慨激昂,字字都是抗战喋血,句句都是武装革命。”
赵国玉驳斥道:“任教官,如今时局就是这样。日本鬼子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不谈抗战还能谈何事?不谈武装抗敌,那等着让小鬼子来杀我们啊!我看你就是不想让同学们参加抗日救国,想把大好山河拱手让给日本人,这跟汉奸真有异曲而同工之妙!”
任剑飞厚颜无耻地说:“我是不是汉奸,你们说了不算,但你们这完全是共产党的言行,却是不争的事实。我早就说过,抗战乃全民族之大事,国军在正面战场上正步步为营,不是你们在这里喊口号、贴标语就能实现的。我倒觉得共产党人只是利用抗战。你们高喊抗战是虚,而借机发展势力是实。”
冯少卿冷笑道:“我不是什么共产党,如果真是你说的共产党的话,倒是我的荣幸。我早就不站在这里跟你说废话了。”
任剑飞咄咄逼人道:“敢问这位同学,如果你是共产党会去做什么?”
冯少卿挺胸道:“我会去参加八路军,去杀鬼子,去杀那些穿着中国人的衣裳却替侵略者说话办事的汉奸卖国贼!”
双方正在舌枪唇战,那边马校长到处找不到姚启明和廖国生,只得让孙连河到体操馆来看看。两人果然在那里,廖国生迎出门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孙连河说:“马校长到处找您和姚老师。”
廖国生觉得这事奇怪,姚启明也从房门里出来了,问发生了什么事。廖国生小声猜测道:“看来挺紧急。我去看看,你先安排林山同志走!”
见廖国生走了,姚启明闪回室内。林山不知外面发生什么情况,问:“出了什么事?”
姚启明谨慎地说:“还不清楚,不过,看来挺急。廖国生已经去问了,我先带你从这里离开。”
林山想了想道:“那好,我们以后再商量跟马校长谈话的事。”
两人从内室闪出,穿过后门走出去。
教室里的情况依旧混乱,任剑飞仍在纠缠不清:“冯同学,我不跟你在这里谈论谁是汉奸谁不是汉奸,这个问题有跟你谈的。只是你在这里聚众发表煽动性言行,已经触犯了战时管理条例,我有权举报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到警察局去。”
他挥挥手,十几个人涌进来,这些人有学生,也有便衣人员。
任剑飞高喊道:“抓这个人到县党部去!”
柳叶首先挺身站起来保护,拦住他们道:“任教官,你凭什么在这里乱抓人?”
任剑飞说:“柳叶同学,这不管你的事,你拦着干什么?”
柳叶愤怒地说:“为什么不管我的事?冯同学是我们请来的客人,是来和我们交流抗战的,你无故捣乱,还有良心没有?”
任剑飞哼道:“良心,我们校园本来是清静之地,他却让我们引火烧身,才是没良心。”
张永诚和赵国玉冲过来,护住冯少卿。
张永诚说道:“柳叶同学说得对!冯少卿就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们如果抓人,就抓我吧!”
赵国玉也喊着:“你们这些童子鸡,国家训练你们是对付鬼子,不是对付自己的同胞!”
双方厮打在一块儿。这时候,范进举已接到命令,正带领着警察朝学校的方向走。孙连海故意拦住他问:“要不要先跟张队长汇报一下?”
范进举不耐烦地说:“等找到张队长,人早就跑没影了,紧急情况下我做主!”
校园附近传来刺耳的警笛声。范进举带一队警察从侧门冲进来,门卫拦也没拦住。
警察们冲向教室。正在这时,无数学生突然从教室里冲到走廊上,和警察纠缠在一起。这让警察们始料不及,声嘶力竭地喊着:“闪开!闪开!我们有紧急公务!”
同学们似乎根本不听这一套,同他们冲撞着、纠缠着。廖国生和徐纯声在人群中起劲地起着哄。
教室这边,柳叶趁张永诚他们跟童子军纠缠的时候,一把拉起冯少卿向外跑去。
等警察们奋力挣扎,终于冲进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空空如也。任剑飞满脸沮丧。
学生们放走了冯少卿,然后回过头来,围着警察们不依不饶地指责起来。徐纯声道:“你们警察不去打鬼子,却在这里助纣为虐,压制人民的抗日爱国热情,你们还是不是中国人?”
吴染科则冲着任剑飞吼着:“任剑飞,你简直就是特务行径!”
马晓同学躲在人群里,对范进升耳语道:“怎么是你哥哥领人闯进来的?”
被叫作范进升的同学红着脸,争辩道:“他是他,我是我,你不要把他跟我扯到一块儿。”
马晓故意说:“那我们对他怎么办?也像对付其他警察那样?”
范进升嘟囔道:“随你的便了!”
马晓见范进升脸露窘迫,这才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放心,看你的面子,我还是会有区别的,谁让咱们县城小呀!孙连河的哥哥也来了,我也会区别对待。”
范进升看到孙连河和当警察的哥哥孙连海正站在人群的后面。
孙连河同学扯着哥哥的衣角,不满地道:“哥,你来凑什么热闹!”
哥哥说:“我凑什么热闹?我是警察,就吃这碗饭的,不来行吗?”然后,凑到弟弟耳边,小声道,“我早给你们马校长通风报信了!”
孙连河露出一丝可爱的笑容:“原来是你报的信?”
“那当然!”孙连海示意弟弟走开,然后说,“我心里有数!”
人群越来越沸腾,这时候有人喊:“张队长来了!”
张文龙在众人的嘘声中挤进人群,问孙连海:“怎么回事?”
孙连海说:“刚才任教官派人报信,说学校里有共党进行煽动演说,范中队长就带着弟兄们赶来了。可刚进校园,就让学生给包围了,我们想进进不来,想出也出不去。”
张文龙问:“你们抓着人没有?”
孙连海摇摇头:“没有,我们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人。”
张文龙有些恼羞成怒:“没有人,你们怎么判定有共党分子进行煽动演说?”
孙连海推脱道:“这事得问范进举,是他听着风就是雨,还有任教官……”
张文龙当着学生们的面,急于下台,于是来到任教官面前,问道:“任教官,是你报告说有共党分子?”
任剑飞支吾着说:“我也没说就是共党分子在这里煽动演说,我只是报告有可疑人员。”
张文龙骑虎难下,提高声音道:“任教官,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没摸准情况,就让我们警察出动,你是成心想让我们下不来台啊?”
他转身对同学们道:“同学们,我们的人接到举报进校园,这也是职责所在。现在已经查明是误报,因此,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希望大家理解,特殊时期,身为警察,担当一方安宁之重任,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低声吩咐范进举:“还不快走!”
范进举为难地说:“同学们围着不让走啊!”
马晓高喊着:“你们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们要人权,我们要言论自由!”
徐纯声也喊道:“你们无缘无故地进校抓人,得跟大家解释清楚。”
同学们的愤怒情绪被激发起来,张文龙等被同学们挤来挤去,显得狼狈不堪。有的同学高喊:“打倒狗汉奸!”
大家正围着不散,走廊上有人喊:“马校长来啦!”
马校长分开众人来到张文龙面前。张文龙喜出望外:“马校长,你来得正好,我的人被同学们围起来了!你来评评理。”
马校长朝同学们摆了摆手,大家立刻安静下来。马校长道:“张大队长,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你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还跟同学们发生了冲突?”
张文龙按住性子说:“不是我的人在这里,而是他们接到线报,说校园里有共党进行煽动演说,就赶来了。”
马校长看了任剑飞一眼,故意问道:“张大队长,你说说,你到底是接到谁的举报?不会是我们学校里的人吧?”
范进举支吾着说:“还真是你们的人!是任教官派人报的信。”
马校长闻此言,转身怒视着任剑飞,厉声问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任剑飞有些尴尬,心一横说道:“就算是吧!”
马校长愤怒地说:“就算是……就算是什么?你报告我学校里有共产党,那人呢?”
任剑飞冷汗如雨:“我没有阻止住他……跑了!”
马校长冷冷一笑:“你不是有不少追随者吗?怎么那么多人,也没阻止住一个共党分子?难道他有三头六臂?”
任剑飞说:“是张永诚、赵国玉他们极力阻拦,要不然我早就抓到他了。”
马校长哼道:“要不是他们拦着,你就连我也举报是不是?”他转向张文龙,正色道:“张大队长,今天你也看到了。如果你认为我这里有共产党,可以在学校里任意搜,在学校里任意抓人,我马跃华保证不说一个不字。如果你抓不到人,没说的,你就得给我个合适的理由。如果你还不罢休,我们就去县政府找卢县长,让他给个说法。”
张文龙知道此刻不是讲理的时候,赔笑道:“哪能啊?既然马校长都说了,没有共党分子,我张文龙还有什么怀疑的?刚才我就说过,本来这就是一场误会。马校长您消消气,我这就让手下人撤出去。”
他高声道:“孙连海,把你的人都撤出去。以后,没有马校长的恩准,谁也不准擅自闯进学校半步!”
孙连海大声地应着,一边分开人群,一边嚷着:“同学们,让让!”
马晓朝孙连河他们使个眼色,大伙儿纷纷退去。
同学们起着哄,范进举带领警察狼狈而去。任剑飞和几个追随者刚要走,马校长叫住他们,沉着脸道:“我不管你们在县党部有多硬的后台,这可是在我的学校,往后你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小心我让同学们把你扔出去!”
任剑飞等狼狈地逃出门,同学们大声起着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