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一直觉着自己忘记了件事，然而许久都想不起来，直至今早她无意中唤了一声小薇，然而进门来的却是小柔，顿时想起了她忘记的是何事。
“小薇呢？怎么这般久了都不曾见她回来？”
说起来，自她生产后到现在，她也不曾见过商寒妃与黄妈。这些日子她本就疲惫，加上要照顾六六，无暇他顾，此时缓过神来，却发现府中的人有些变化。
小柔将新来的几个丫鬟都遣出去后，才对如烟摊手道：“还不是姑爷，说她护不了主，所以不让她近身伺候了。”
如烟沉默一阵，叹声道：“其实我早产这事，本就不怪她。”
小柔撇嘴，毫不同情地道：“她的心思本就没放在伺候小姐上，若是我当时跟着您，肯定是寸步不离，眼睛死死盯着您的。”说着，神秘兮兮的靠近如烟低声耳语，“我听其他丫鬟们说，她对孙副官起了非分之想，前些日子听说姑爷有意让大小姐嫁给孙副官，后来她还单独找孙副官闹了一场。”
如烟沉默，小薇对孙副官的心意她看在眼里，只是她认真观察过，孙副官对她却是无意。
且不说孙副官是商寒煜的左膀右臂，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单单从家世而言，孙家在北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孙家老爷还身处内阁要员，断然不会同意孙家嫡子娶个丫鬟出身的当家主母。若她执意要跟孙副官，也只能去做妾了。
可若有机会嫁一个平常人家做正室，又何必糟践自己委屈做妾呢？
小柔见她想得出神，伸手晃了晃，道：“小姐也不必为她那般费思伤神，她自个儿这般作践自己，别人也帮不上忙。”
如烟轻叹一口气，笑了笑，便将此事放置一边。
“夫人，韩小姐来了，总长说通报您一声，问问您是否要见她。”
新来的丫鬟进来，见如烟已穿戴好，便低声禀报着。
如烟闻言，有些惊讶，若是放在往日，商寒煜定然是帮她决定这些事的，此时愿意让人来询问她，让她感受到了他的尊重，重视她的意愿。
她虽知，如今按照商家与韩家间微妙的关系，确实不太适合与韩蒹葭多来往，然而总归是同学朋友一场，不见就太不近人情了，便让小柔去请人进来。
韩蒹葭此次上门，显得有些拘束。笑容里也带了些勉强，如烟便也没主动套近乎，只按着礼数给招待着。
韩蒹葭看了看守在一旁的小柔，眼神几番挣扎，如烟便体贴地让小柔先下去，让她们两人单独说说话。
“如烟，镜西与我说，商寒煜派人送了那几个船员的判决书到周公馆，是要进行枪决！”
小柔一出门，韩蒹葭便迫不及待的伸手握住了如烟的双手，急切地传达着她此次的来意。
“既是已判了枪决，便是要了结此案了。你们这般奔走，又能挽回多少呢？”
韩蒹葭却是不管如烟语气中的婉拒之意，仍说道：“我们几家算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世家，他这般大张旗鼓的动周家的人，可不是甩周家的脸吗？”
如烟皱眉，上次商寒煜派人抓了她的家丁，她就说商寒煜公然甩韩家的脸，此时说到周家时，却又是相同的理由。难道在她眼里，商寒煜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甩她们世家的脸面吗？
“即便是这样，那也该是周家亲自上门找说法，怎么今日要你来出面？”
韩蒹葭没想到如烟的态度这般冷淡，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个……镜西已上韩家提亲，我们两家已是亲家，既是亲家，出面走动活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吧~”
如烟上下打量韩蒹葭一番，她曾经蛮喜欢这个小丫头的，活泼可爱真性情，敢爱敢恨，然而也是这种性格，让她被情之一字蒙蔽了双眼，一根筋的认定了某个人的好与坏，不懂人情世故，总会容易让人拿捏。
她不知道周镜西在何时起，已开始学会了权衡利弊，并在这权衡中抓住最要紧的，利用它最快达到目的。
或许他对韩蒹葭是当真有情，但是他这种每次有事皆要韩蒹葭出面的行为，就做得有些不太磊落了。男人间的争斗，必定会有胜败得失，他却推个女人出来谈判讨人情，就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想到她曾经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哥哥，变成如今这般急功近利的模样，便有些物是人非的伤感。
“我能理解你为镜西哥着急的心情，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事的处决，商寒煜是交给官署按照章程办的，既然判了枪决，便是罪不可赦。你今日来，是想要寻我去说情，还是想找商寒煜直接说情？”
韩蒹葭愣了愣，被人直接点破内心的渴望与耻于出口的来意，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如烟！你怎么能这般轻描淡写的说着枪起枪落就夺了六七个人性命的事？”
“在你眼里，那是六七个周镜西手下人的性命，在我眼里，他们却是妄图谋害江南千千万万人性命的刽子手。你有没想过，假若那几个大箱子的大麻烟流入市场，将会有多少无辜家庭被害，多少生命魂归天宇？他们为了不义之财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枪决难道不应该吗？”
“杀鸡儆猴，这便是新法推行最关键的一步。若是此时对那几人宽恕，便是对贩卖大麻烟等人的纵容，将来究竟会发生何等可怕之事，你们究竟有没想过？”
韩蒹葭被堵得无话可说。
她心里只想着周镜西为这几个人着急上火，忙得上蹿下来。而那几家船员的家人围在周公馆门口大吵大闹，让人不得安宁，她只想求如烟帮忙求求情，解决周家如今的困境。
“那几个船员的命是命，那么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如烟咄咄逼人的目光与话语，让韩蒹葭无地自容，然而她又不愿就此放弃，搜肠刮肚一番，不大有底气的嗫嚅道：“可他们不还没让那批货流入市场吗？”
“韩蒹葭！”如烟当真是被气红了眼，忍不住大喝一声，如果可以，她真想拿刀撬开她的脑壳，看看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你的想法这般自私自利，我劝不动你，也不想再劝。小柔，送客！”
小柔应声开门探脑进来，见如烟已气得拂袖进了卧房，便低眉顺眼地来请韩蒹葭出去。
韩蒹葭红了双眼，看如烟留给她的冷硬背影，一时又委屈又羞愧。
她本想与如烟成为一对无话不谈的朋友，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产生了龃龉，越走越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