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样东西。”小乔认真起来,“当年我住的那间小旅馆,竟然还在。我现在就住在里面。那张床,”小乔停顿了一下,声音温柔起来,“那张床,我曾经和他拉开床,在墙上写下各自的名字。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想挪开床看一眼。等我好不容易挪开床,我发现那里多了一行小字。小乔。我想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到过这里。原来他也记得那么清楚。”
小乔的声音哽咽了。
江一芷也不禁深深动容。
每个人的初恋都是这样让人难以忘怀吧。哪怕其中掺杂无数悲伤和泪水,那些伤害在岁月的辗转中变得轻淡了,渐渐想起来的,都是那个人的好和美。
“所以,我舍不得走。一芷,我不瞒你。我睡在这里,觉得离他好近。我觉得快乐。”小乔难得这么真性情。可是且慢。这样的情绪里应该还有大半来自陈亚文的背叛吧。婚姻刚失败,竟然在往日的情感里得到了慰藉,那份安抚的力量立刻就被人为地放大了几倍。若是在半年前,小乔大约会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毛病!”
江一芷猜得很对。
陈亚文的背叛本身比婚姻的失败更让陶小乔觉得耻辱。虽然看上去它们是因果关系,但对于陶小乔,它们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她确定自己并不爱陈亚文,但她对他,有着习惯了的像左手和右手的感情。她总以为,如果有一天离婚,一定是她陶小乔对不起老实人陈亚文。离婚后的陈亚文的拎不清,让她有点小得意又觉得特没劲,看到他既欣慰又愤懑。欣慰的是他放不下她,还操心着她的日常起居。愤懑的是,他背叛了她还理直气壮地在她身边出入。
她只想走开一下。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下意识地,选择了青山镇。她曾经以为,一辈子不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现在她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辈子的事。
看到床栏后墙上分明是常梓在留下的那行字,“小乔,我想你。”她痛哭失声。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泪,为了常梓在而流,还是为了陈亚文。
她买了把小刀,深夜里很努力地在墙上也刻下一行字,“我也是。”看着这三个字,她又哭了。
看到了江一芷短信,她收拾了行李。好了。生活需要重新开始。
她对江一芷说,“我明天就回去。”
挂断电话,江一芷去洗澡,顺势瞄一眼墙上的挂钟,快一点了,周子榛竟然还没回来。最近他晚归的次数越来越多,说是办公室最近走了个人,有点忙。不一定忙工作,应酬还是大头。江一芷警告他,“在外边喝酒K歌,逢场作戏的那种东西,要适可而止,别丢老婆我的脸!”
周子榛就抱过来,“知道知道。你老公从来都不是那种人。那些货色,往我老婆身边一站,根本就不是一档次。”
江一芷失笑。男人就是这样。专门拣好听的女人爱听的说。聪明的,听了就算了,不用往心里去,表面上还得像是当了真感动了。
一个人不想睡床上,就直接窝沙发上睡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做了个梦,梦到周子榛有了别的女人。自己痛哭流涕的。突然间惊醒过来,听到手机在响。
迷迷糊糊地接起来,是叶红梅。
“一芷。我在酒店里。你快过来。”叶红梅的声音不太对劲,像是哭了。
江一芷顿时全清醒了。二话不说,穿衣换鞋,周子棒还没回来,江一芷也顾不上打电话查问了,匆匆下楼去打车。
仍然是等了老半天,才等到了车。车子驶到叶红梅的酒店,酒店灯火通明,这一次江一芷看到了,“红梅赞。”忧心之下却也笑了出来,这名字起的够牛。
上了四楼。8408。推开房门,江一芷看到了叶红梅,顿时倒吸口冷气。她头发蓬乱,脸颊高高肿起。
江一芷扑过去惊问,“谁啊,谁打你?”
叶红梅轻声一笑,“还能有谁?”
江一芷疑惑地问,“米贤生?”自己也不相信,“不可能吧。”
叶红梅轻轻一甩头,燃支烟吸上。她现在吸烟的姿势模样是越来越娴熟了,甚至多了几分优雅来。
事情的最初起因要追溯到三天前。叶红梅跟着米贤生参加了一个所谓的晚宴。在场的人不是行政官员就是一方儒商。平时米贤生的应酬,从来不会叫上叶红梅,一是叶红梅自己不喜欢,二是到后来,米贤生自己也觉得不方便。这一晚叶红梅也是心血来潮,听说米贤生有应酬,非要跟着去。米贤生拗不过,只得答应。脸色却很难看,态度也很冷淡。叶红梅心中有气,吃饭时多喝了两杯,隐隐就有了一点醉意。晚饭结束,继续K歌。米贤生距离叶红梅远远地坐着,不理不睬。叶红梅就跟着一男的开始摇骰子喝酒。两人越玩越亲密,男人数度把手搭在她肩上,又搁在她腰间。一直玩到半夜,众人尽兴要散,两人才回家去。
三天里,米贤生的表现和往常无异,叶红梅的也没多想,麻将照打。一直到今天晚上,睡了一天的叶红梅接到麻友电话,说是要通宵作战。想想一个人在家也无聊,正准备出门,米贤生突然回来了,一看到她一副打扮过的样子,冷笑一声就说,“打扮得这么风骚,难不成要出去卖?”
叶红梅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一向斯文儒雅的米贤生说出来的。她闻到他身上一阵酒气,一口气忍了下去,决定不与跟他争辩,顾自换鞋。
米贤生却一把扯过她的鞋子,大力朝玻璃扔去,玻璃窗刷地就碎了。
叶红梅脸色煞白,嚷,“你有病啊你!”
米贤生二话不说,直接耳光上来,嘴里不停地骂着,“我让你发骚!我让你贱!我让你喝,你他妈的,你这贱人,陪别的男人喝得那么开心,是不是特舒服啊!”叶红梅被打懵了,半晌才想起要反抗,她顺手操起桌上的剪刀,胡乱挥了过去。大约是刺着了米贤生的手,只听得他“哎哟”一声,捂住手臂退后了几步,叶红梅鞋都没穿,拉开门就跑了出来。
直到手抓住了方向盘,发动了车子引擎,她才哭出声来。
江一芷怔怔地看着她,她拿着烟的手一直在颤抖。江一芷轻咳两声,困难地在脑海里搜索合适的语言,试图安慰悲恸的她。
叶红梅喃喃地说,“真的好想好想离婚。”她微微苦笑了,“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他不会同意。而我,也不会坚持。我也就,想想,想想罢了。”
江一芷在她身边坐下,心疼地轻抚一下叶红梅的脸,叶红梅吃痛,深吸口凉气。
江一芷说,“我觉得,你们真的很有必要开诚布公地谈谈。一场夫妻,怎么可能过得像现在这个样子。”
叶红梅说,“他既然那么在乎我跟别的男人怎么怎么,干嘛自己又不珍惜?”
江一芷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听说过吧。男人都这德性。”
叶红梅说,“你是说,米贤生外面有人?”
江一芷反问道,“不然你认为呢?”
叶红梅喃喃地说,“他是怎么做到滴水不漏的?”
江一芷不屑地说,“不是他太聪明,而是你太蠢。”
有人轻轻敲门,不等回应,人已经闪进门来。是小谢。江一芷顿时沉下脸来,叶红梅赶紧说,“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小谢看一眼江一芷,礼貌地笑了笑,轻声说,“那我先走了。”
他一出门,江一芷毫不客气地就说,“赶紧打住。别嫌我多嘴。玩火不是这么玩的。”
叶红梅说,“他真的是个好男孩。”
江一芷说,“再好也危险。”
叶红梅说,“好吧,我想想。”
看她言不由衷的样子,江一芷有些无奈。她眼下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怎么可能拒绝一份貌似真心的关怀?
叶红梅说,“天都快亮了,在这躺躺吧。”
江一芷这才意识到,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安,周子榛怎么一个电话也没打来。要知道,周子榛平素是最粘老婆的。老婆走到哪,他的电话就追到哪。
江一芷就势在床上躺倒,拨了个电话给周子榛,周子榛在那头睡意正浓,含糊地说,“喝了点酒,倒在沙发就睡着了。”
江一芷只好说,“下次别喝那么多。”
当不能确定一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当真话。这也是一项生活技能之一。功能强大。
江一芷打个呵欠,转眼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