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晚宴上,一位自称常年在广州做生意的大款,可谓见多“食”广。什么澳洲的袋鼠、非洲的犀牛、南美洲的蜥蜴等等,五大洲四大洋“天上飞的除了飞机,地下有腿的除了桌椅”,其他只要能动的,悉数收入胃囊中。虽然有些东西实在食之难以下咽,但是,他说他是带着使命感去吃的,大嘴吃四方嘛,要吃遍天下的动植物。
能吃的吃,不能吃的也要吃。这是一种探索性的、开拓性的吃,其目的性在于遍及天下所有的物种。变态的使命感,让老饕们判断事物的眼光也发生了偏转。对物种特征的把握纯粹依赖味觉,你要谈到大熊猫,他可能的第一反应是,肉质嫰不嫩?说到扬子鳄,其关注的是,汤味美不美。对于世界的印象,单纯得只剩下甜酸苦辣。
吃活体的猴脑,取熊新鲜的胆汁,在动物撕心裂肺的哀号声中大嚼大咽。人这样吃兽,让人吃出了几分兽性。食客们最爱标榜的是食文化,而忌讳食道德。提起食文化,就获得了使命感,仿佛让厨师做出极致的美味,而自己品尝到极致的美味是人生的任务。贾府中的茄子,要经过十几道工序,十几种配料,刘姥姥这个“天天吃茄子”的人居然吃不出茄子味,这才是贾府的骄傲,老饕的谈资。中国人的确把味觉功能开发到了极致。西方人吃健康、经济、快捷的自助餐,吃完了干正事。我们仅仅只为自己的味觉苦心孤诣。对于美味的偏执似乎永无满足,走到一个极端,“食文化”实质演化为穷奢极欲的感官享受文化。
对社会的使命感一旦被“吃”的使命感所取代,换来的是一个社会整体的堕落。毁灭前的古罗马,穷人饿殍遍地,贵族和富人们对社会的责任抛之脑后。从下午四点开始饮宴和狂欢,葡萄酒、红烧火鸡、炖牛舌、鹅肝馅饼、油炸羊里脊、橄榄拌凉菜,佳肴美味应有尽有,新台布换下裹挟着呕吐物的脏台布。其间夹杂着残酷的格斗和动物式的性交,台伯河的河水像“死人血一样殷红”。这不能不说是一场由“吃”引起的道德堕落的“非典”,一场天怒人怨的社会病。
当前,相对于穷尽美味和物种的使命感,“吃”需要的是另一种使命感。一种不对他人健康和安全构成威胁的使命感,一种包含“食道德”的使命感。报载,时下正是候鸟长途迁徙到各温暖地区越冬的季节,海南、广东等地是候鸟主要栖息地之一。候鸟有可能携带高致病禽流感病毒,但在海南一些地方却有不少捕捉、贩卖和点食候鸟景象。这种吃,既有损健康,还可能吃出事故。
在政府和社会各界为防控禽流感疫情不遗余力之际,一些人仍如此“吃心不改”,再怎么样“以食为天”也需要卫生,更需要的是公众安全,若为了满足一己之口福,吃出一场蔓延社会的灾祸,非但是食之不道德,还是食之罪过。暴食,基督教里“七宗罪”有其一,人若不节制欲望,真让其既是戒律又成谶语。某些灾难是天灾,而“吃”出来的灾难则是本可以避免的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