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剑意,未勃发,亦未冲天。
甚至,那些惊愕的村民,均无所感知。
唐英却在颤抖中失去力量。
进不得,退亦不得。
冷汗如雨,湿了衣衫。
“你到底是谁?”他颤声问。
少年冷冷道:“罗五。”
刹那间,天生裂痕,一道朦胧之影出现在小村上空,接着,三人自那影中脱出,落在地上。
然后愕然。
眼前一幕让三人都感到无比惊讶——堂堂至尊,竟然被一个小村少年戟指指住,就此不敢再动。
是何缘故?
蒋剑宇皱眉不解。
蒋里看着那少年的手指。
少年转过头来,也在看他们。
目光相撞间,蒋里突然一颤。
他一下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小里,你这是……”蒋剑宇一时不解,但突然间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怔怔看着少年的眼,然后红了眼圈,扑通跪倒。
常乐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想到一种可能。
可能吗?
太神奇了吧?
真的可能吗?
但这世间既然有我这样的人存在,又为何不能有这样的事存在?
少年望向他,目光柔和,带着几分赞许。
唐英终于能挪动脚步,但他没有趁机出手,而是转身便逃。
“哪里去?”少年沉声喝问。
他便又站住。
“既然是妖孽,自然不能留。”少年道。
“是!”蒋剑宇磕了个头,一跃而起,千灵剑直刺入唐英后心。
唐英面露痛苦之色,长叹一声:“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是天欲绝我啊……”
千灵剑抽离,他向前扑倒,眼睛睁着,里面再没有那深邃的夜色。
堂堂妖族至尊,气息断绝,生命逝去。
穆失其相,不知天下将生何变。
蒋剑宇转过身,来到少年面前。少年手臂垂落,看着蒋剑宇,问:“听说那两个也都破境了?”
“是。”蒋剑宇垂首,“咱家现在,有三位至尊。等小里将来破境,便是四位至尊了。厉害吧?”
“很好。”少年笑了,一指小院:“屋里坐吧。”
村人们惊讶地看着,一时不知所措。
那个男孩急忙爬了起来,给几人让开路。蒋剑宇看了看男孩,忍不住赞了一句:“好苗子。”
“大夏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好苗子。”少年平静地说。
小院中有屋,茅草为顶,泥壁为墙。少年推开那破旧的木门,引诸人走进屋里。
村民们远望着唐英的尸体,窃窃私语,却无人敢过来。那男孩的家人已经赶来,见到尸体吓得面无人色,不住招手要男孩过来,男孩立在少年院中,不住摇头,就是不走。
他家里人急得不行,却也不敢过去拉他。
小屋中,少年坐了下来,却没给面前三人让座。
这三人,一位是大夏武国公,堂堂至尊,一位是天下第一才子,一位是蒋家最杰出的天才。
在他面前,却全都肃然而立,眼圈微红,面上却有笑容。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蒋剑宇看着少年,一时不解。
“你问我,我问谁?”少年说。
“反正……”蒋剑宇咧着嘴笑,“反正您还在,那便好。”
他打量小屋,只觉处处破败,不由皱眉:“可您为何要住在这种地方?”
“有何不好?”少年反问。
“跟我回去吧。”蒋剑宇说,“您若不想见旁人,咱们后山也有的是隐秘之地……”
“我已不是你爹。”少年说,“现在的我姓罗名五。”
蒋剑宇苦笑:“您还真变成了小孩子不成?就别耍这小孩子脾气了。”
蒋里笑:“爷爷,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又哪里知道?”少年有些生气。
常乐看着少年,深吸一口气,说道:“重生。”
几人都看着他。
“似乎你倒明白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少年看着常乐,面带笑容。
常乐缓缓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但……当是重生。”
“那不过是民间迷信。”蒋剑宇嘀咕。
“可爷爷便坐在眼前。”蒋里说。
蒋剑宇道:“这怎么一样?你爷爷才走多久?这少年却已经十多岁……”
“所以不是转世,而是重生。”常乐说。
“那又到底是何意?”蒋剑宇不解。
“我不是太懂。”常乐说,“但听闻古时,曾有人死后发现自己竟然寄于他人之身,得他人记忆,由此重活一遍。道理如何,也没人能解释得清楚。”
“太玄了吧?”蒋剑宇嘀咕。
少年看着常乐,缓缓点头:“想来是如此。”
他叹了口气:“我失至尊之力,人又已风烛残年,想着自己总归离死已不远,不若自己主动一些,走得也可洒脱一些,省得孩子们围成一团,自己倒在床上奄奄一息等着咽气,想想都觉得丧气。不想散尽命数,一睁眼,却置身在这破屋之中,一时间,少年的记忆潮水般涌来,让我知道我叫罗五,是个爹娘早丧的孤儿,一直靠乡邻接济,这才活到现在。”
他摇头一笑:“这是多好笑又多好玩又多恼人的事?”
三人无语。
“反正……反正是好事。”蒋剑宇欣喜地说。
“没想到追杀这妖孽,竟然能找到爹爹您,大喜事啊!”他一脸开心,仿佛是个孩子。
少年瞪了他一眼:“我怎么不觉得喜?我若还活着,那么罗五呢?岂不是有一无辜少年,因我而死?”
“不。”常乐摇头。
“何意?”少年问。
常乐想了想,道:“听闻这种事,一般都是发生在将死之人身上——我指的是被夺体者。他们或因病,或因伤,总之,是转眼便要死了,尔后上天或是不想绝他,或是不想让某人绝命,便在因缘际会、解不清理还乱的道理之下,让某人得其体而重生。”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蒋里忍不住问。“师父给你开了小灶?”
常乐苦笑。
如何敢跟你说,是从网络小说里看来的?
老实说,若不是因为我本身便是穿越者,我也不敢信。
名叫罗五,实为蒋厉的少年,露出笑容。
“没因我的生,而害少年死,那便值得庆幸。”他低声自语。
“爹,跟我回去吧。”蒋剑宇恳求。“家里人找您都找疯了。”
“回去怎么说?”少年皱眉,“说我罗五是你们的爹?让神武门上下,重认这啥也不会的少年为门主?”
“那怎么了?”蒋剑宇说,“换了个身体,您也还是您。”
“换了个身体,我倒想着也换一种活法。”少年说。“不然的话,上天要我重生又有何意义?”
“可是……”蒋剑宇急了。
常乐有心插嘴,但这终是蒋门家事,自己总归是外人。
少年看着他,自他眼中隐约看出什么,便摇了摇头。
他等他解围,他却不说话。
但又如何能怪他?这终是自己的家事。
“你们先出去,小里留下。”少年说。
蒋剑宇无奈,只得跟着常乐出了屋。两人站在屋外,彼此对视,蒋剑宇忍不住说:“虽然亲眼所见,我还是不敢信。”
常乐笑:“是好事。”
“嗯。”蒋剑宇点头,满眼喜色:“是好事。”
院门处,那男孩怯怯地站着,不敢抬头看二人,但又不走。
远处,他的家人低声呼唤他的名字,他却就是不动。
“是好苗子?”常乐问。
蒋剑宇点头:“否则唐英如何会冒险停下来吃他?”
然后说:“多亏他,不然这辈子,怕都找不到爹爹……”
说着,眼角湿润,然后用力睁了睁,向那男孩问道:“小子,叫什么?”
“叫……叫王小。”男孩怯怯地答。
“名字挺有个性啊。”蒋剑宇嘀咕,然后问:“你愿不愿当我徒弟?”
“啊?”男孩一怔。
“本公没那么多耐心。”蒋剑宇说,“愿是不愿,一个字!”
常乐摇头而笑:“一个字?那岂不是逼着他说‘愿’?”
“本公愿意收他,是他天大造化。”蒋剑宇说,“他敢说不愿?”
男孩在那里犹豫,然后点头:“愿!”
“小兔崽子。”蒋剑宇呵呵一笑,“竟然还敢给我犹豫了一下。看将来为师如何收拾你!”
男孩有些害怕,低垂下头。
常乐摇头而笑。
世间因缘际会,果然奇妙无比。
此时门开,蒋里走了出来。
“你爷爷说了啥?”蒋剑宇问。
“爷爷说让他这便要走了,不许我们再进屋,之后也不许再找他。。”蒋里说,“他说上天既然给他重活一回的机会,他便要好好珍惜,试着尝试另一种活法,另一段人生。我觉得,那是爷爷的自由,他为咱们家,为大夏,付出的已经够多,应该让他能过点自己想要的生活,便答应了。”
蒋剑宇一时怔怔,不知如何是好。
“尊重老爷子的想法吧。”常乐说。“再者说,他是您的父亲,您是他的儿子,儿子得听爹的。不是吗?”
“也是啊。”蒋剑宇长叹了一声。“只是大哥和三哥知道爹活着却见不着,不得骂死我?”
他看也不看那小屋一眼,大步走到院门边。
男孩怯怯地低着头,有些害怕,却不退。
蒋剑宇上下打量他,抬头望向街上,对男孩的家人道:“本公已收你家王小为徒,这便要带回王都去。不日,会派官家人来接你们,为你们安排住处,亦会不时让你们与他相见,明白了?”
“啊?”王家人都是一脸怔怔。
蒋剑宇哪里会与他们多解释,看了唐英的尸体一眼,哼了一声:“孽障!”
抬手一挥,一道至尊之火瞬间将那尸体烧了个干净。
村民们惊恐躲避,虽然害怕,却也知此人是了不得的御火者。
王家人看着他,一时担忧,一时欣喜。
心情复杂,好生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