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桃的脸色,在黑夜里,变得十分难看。
好在,夜色足够浓郁,她心里,也好受一点儿。
她低低说道:“是绯桃不好。
绯桃原想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凡人罢了,却没想到——”
她还没说完,明溪的耳光,又是一记。
绯桃的话,便被堵在了口中。
明溪淡淡道:“今日,我一共打了你三次。
这第一次,是打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第二次,是打你做事没有原则。
这第三次,是打你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你可明白了?”
主上,这是在敲打自己,绯桃,早已经不是巫族的巫姑了。
不论是见着那个凡人,都不能使了灵器伤了她。
再也不能这样了,更是不能再动主上身边的人了。
对于主上身边的人,自己也要好好儿尊敬才是。
想明白了这一通,绯桃低声说道:“绯桃知错。
若是主上方便,便带绯桃,当面去给那位姑娘道歉,主上,您看这样,怎么样?”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云妃,心下窃窃地笑着。
毕竟,好多年,不曾有人,叫自己“姑娘”了。
原来明溪,也有如此凌厉骇人的时候。
明溪心下想着,南姑此人,果然是吃硬不吃软。
冷冷道:“绯桃,我身边的这位女子,便是你所伤了的人。
你可知道,若是不被我发现,而没有取出你的袖箭,会有什么后果?”
绯桃低声道:“此人将会暴毙而亡。”
明溪的声音,变得无比凌厉,道:“原来你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了记性。
希望你好自为之。
出了这一桩事,你自去北海领三个月的罚!你走吧,三个月后,再来见我!”
绯桃客客气气地离开了。
云妃方问道:“这位,便是袖箭的主人?”
明溪答道:“是啊,怎么呢?”
云妃低声道:“你这几年,越发进益了。
也慢慢学会了驭人有术了。
我们快些走吧!”
夜,更深了。
凉意渐渐倾袭了她们。
二人的步子,渐渐加快了。
只片刻功夫,二人便来到了明溪的宫殿门口。
只见殿内,灯火,还很是明亮。
明溪不觉得鼻头一酸,拉着云妃的手,轻轻走了进去。
只见瑞姨正坐在厅里,闭着眼睛小寐。
案几之上,一杯茶,还在冒着热气。
明溪轻声道:“瑞姨,我回来了。”
瑞姨的身子,僵了僵,旋即睁开眼,温声道:“回来了就好。”
瑞姨又看见了云妃,道:“夜这样深了,娘娘也过来了。
我刚煮了新茶,你们俩都喝杯热茶罢,驱驱寒气吧!”
明溪哽咽着,道:“好。”
明溪自去内室取了笛子来,对着瑞姨和云妃道:“我吹一曲给你们听。”
明溪的手指,在玉笛之上,起伏着。
她的心里,此刻,也在剧烈地起伏着。
自己对待很多人,可以毫不留情地扇耳光。
可是,对于瑞姨,即使是瑞姨真的骗了自己,自己,也会理所当然地觉得,瑞姨,是有苦衷的。
她从来都不愿意相信,瑞姨,会对自己,有所隐瞒。
因为,她自小,便是瑞姨一手带大的。
瑞姨,其实才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母亲。
笛子的声音,悠扬而清丽。
可是,吹笛人的心境,却是有着几分淡淡的惆怅的。
在面对不愿意接受的事实面前,明溪的心里,很是恓惶。
仿佛那日在洛西城的皇宫里,父母双亲,和姐姐,一道在送自己离开洛西城的时刻。
仿佛是那炎炎的夏日里的不太舒服和愉快的感觉,时隔多年,却还是心里的一个永远的疤痕。
有些事情,自己改变不了,只能生生的承受了。
可是,人,不都是有所企盼的么?
清凉的笛音之中,有几丝淡淡的哀愁。
一曲毕了。
明溪方勉强笑道:“到底生疏了,依依,让你见笑了。”
云妃大大方方道:“溪儿,闻乐而知心。
你不必对你自己,太过自责了。
你去准备歇着吧,瑞姨送我回去。”
明溪笑道:“也好,明日再见吧!”
瑞姨方领了云妃出去了。
漆黑的夜里,二人走得十分缓慢。
瑞姨方问道:“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妃笑道:“才刚回来不久。
刚才,正好也见了见那日向我射了一箭的人。”
瑞姨问道:“公主和那人说了什么不曾?”
云妃道:“公主很生气。
给了那人好几耳光。
瑞姨,你和公主,好好儿聊聊吧,她心里,可能不太痛快。
我从未见着,她那样生气过。
也不知道,那个绯桃是何许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你可识得?”
瑞姨飞快地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绯桃”的名字,道:“似乎从未听说过呢!我日后会更加留意这个人的。”
云妃又道:“瑞姨,身在尊位之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苦衷。
你啊,平日里,不仅要关心公主的衣食起居,更要多多关注部族的事情,也好为公主分忧。
公主这么信任你,莫要负了她。”
瑞姨道:“多谢娘娘提点。”
云妃又道:“我先前还不知道,为何要将新朝,交给南汜的世子,原来,竟是为了部族。
今日我虽然知道了,可是我心里太不好受了。
她这几年,过得什么日子啊?!瑞姨,你要好好儿疼着公主才是。
这几年,公主都不怎么在西河宫,是你的失职了。
以后,莫要再让我失望了。
你要明白,取代你的人,随时都有的。”
瑞姨低声道:“是,娘娘。”
二人说着,已经到了云妃的宫殿门口了。
云妃的宫人,已经出来迎她了。
云妃笑道:“劳烦瑞姨送我回来了。
我这就差人送您回去。”
说着,便有宫人,来领着瑞姨离开了。
云妃进了宫门,兀自坐在正厅里,对身边的执事淡淡吩咐道:“去给殿下说,我煮了新茶,想请他过来品尝。”
执事轻声离去。
偌大的厅里,只剩下了她。
她轻轻起身,收起了墨迹刚干的画,和案几之上的,那枚精致的袖箭。
她看了看画,见了那盆景,又多看了两眼。
忽然,她停了下来。
先前,这枚袖箭,似乎,就放在案几之上。
这多出来的盆景,是不是,同这袖箭有关?
而袖箭的主人,是那个盛气凌人的女子。
难道,那位文先生,同这袖箭的主人之间,是有什么的吗?
她忽然觉得,心底,又闪过了一丝痛。
然而,执事的脚步声传来。
她知道,是明杞来了。
她快速地收好了画,和那一枚袖箭。
案几之上,又复清明了。
她将茶具一一摆上了。
“母妃深夜唤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明杞的声音,突兀的传来。
云妃方转过了身子,道:“也没什么顶要紧的事情,不过想要你过来,同我说说话罢了。
明杞,这几日,你都在忙些什么?”
明杞道:“也没什么忙的,只不过去了一趟魏紫宫。”
云妃淡淡道:“你溪儿妹妹来了,你怎么也不陪陪她?”
明溪苦笑道:“我倒是想啊,可是,好几回去了她宫里找她,她却都不在。
母妃,你莫要错怪我了。”
云妃倒好了茶,将杯子递给了明杞,道:“明杞,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明杞接过茶杯,道:“母妃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