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炽又道:“你就那么想要章参将他,娶了庄家的二小姐吗?阿弥,你看着我的眼睛。”
明溪笑道:“你想说什么?讲清楚点儿好吗?炽儿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栖炽道:“这几年来我心里头一次不痛快。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庄家二小姐,长得同你相像?”
明溪道:“倘若你不把这幅画给我看的话,我是完全不知道的。
炽儿,我不明白,你在生什么气。
你究竟又是为什么不痛快,这些不痛快,同我,又有什么干系?炽儿,你知道,你现在在说着什么吗?”
栖炽没有接话,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终于说道:“你在乎他的感受,那么我呢,我在你眼里,算是什么?”
明溪恍然大悟。
她终于知道,他是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她定定地望着他,道:“炽儿,你知道,我上面有六个哥哥。
你对我而言,是我的七哥。”
仿佛是一根绷紧的弦上,落满了湿润的棉花。
栖炽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乎的是什么了。
是年少时的那一份深沉的爱恋,还是年少时的那样一份清新的欢喜,亦或是年少时的无垠的星空?
岁月,渐渐剥夺了他思考的能力。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恨透了自己。
曾经,父亲宠爱府里的小妾的时候,自己对他是多么地不满。
可是如今呢,自己坐拥后宫佳丽,可是,心却在另外一个人那里,从未在乎过这些如同自己母亲的这些女子的感受,不曾过问她们的悲欢。
这样的自己,与当年让自己厌恶的父亲,又有什么分别?
经了漫长的岁月,自己坚守的那一份感情,终究只是染了青苔的尘埃,不过让自己的心情,黏湿湿的好几年罢了。
终究,是自己错了啊!
良久,栖炽终于说道:“你去见庄二小姐把!那我便见见章参将,准备准备给他赐婚吧。”
明溪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在栖炽的身上出现了。
她笑道:“原以为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呢!竟是这样一回事儿,那我先走了。
唔,对了,这几日,流川应该到了。”
栖炽剑眉一拧,道:“是流川?”
明溪知道他想问,虽说了要走,却也没怎么挪步。
栖炽喃喃道:“我原以为,会是文执的。”
栖炽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明溪一眼。
明溪勉强笑道:“是你看岔了吧!怎么会是文执呢?!他花朝节大婚。”
栖炽道:“那你去吗?我需要出席吗?”
明溪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用,宓后会去的。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栖炽忽然走近了明溪,紧紧拥抱住了她,道:“阿弥,我一直都是你的七哥。”
明溪的眼泪就要落下来了,她强忍着没有落下泪,哽咽道:“谢谢你,炽儿。”明溪一说完,便挣脱了栖炽的怀抱。
她再没说什么,只快步走了。
有几分逃跑的意思在里面。
明溪刚走,栖炽便拍了拍掌。
一个青衣的暗卫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对这个暗卫轻轻耳语了几句,便打发他走了。
他独自坐在案几之前,看着成沓成沓的奏章,忽然一时没了兴趣。
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茶杯的杯沿,又唤了执事官去叫庄妃来。
这才稍微安静了些,斜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来了。
明溪刚一回九弥殿,便看见了一身淡粉色宫装的女子,在恭恭敬敬地向自己行礼。
大约是已经知道了与自己有几分相像,所以脸上的妆容,格外地花心思。
鬓角染了黄黄的脂粉,眉梢如燕尾般有着好看的弧度。
发髻也梳成了格外庄重的样式。
所以,看起来,也只与自己有三四分相像了。
倒是个聪慧的姑娘。
明溪笑着说了免礼。
这女子才在自己面前站定了。
明溪赐了座,又命人奉了茶。
方问道:“二小姐近来可好哩?”
庄二小姐温声道:“托陛下洪福,一切尚好。”
明溪又问道:“小姐名讳几何?”
庄二小姐道:“单名一个敏字。”
明溪笑道:“庄敏?我记得庄妃,是叫庄灵吧?!灵敏灵敏,倒也是好名字。”
庄二小姐不说话,只低着头喝茶。
明溪又道:“我很欢喜二小姐,不知二小姐可识得章参将?”
庄二小姐放下茶杯,道:“听人提起过,只是未曾一见。”
明溪道:“先前皇后娘娘欢喜你,庄妃欢喜章参将,已经去皇帝那儿请了旨了。
从今往后,你就是将军夫人了。
二小姐可知道,我来见你,是什么意思?”
庄二小姐低声道:“敏儿愚钝,还望陛下明言。”
明溪笑道:“看把你紧张的!二小姐,你长得真美。
比庄妃来,你更要胜却三分。”
庄二小姐忽然离了座位,跪在了明溪脚边,道:“陛下,姐姐说,您和敏儿长得相像。
敏儿本不敢相信,可是,亲眼见了,才知道姐姐说的,并不是虚言。
敏儿想求陛下恩准一件事情。
不知陛下肯不肯给敏儿一个机会?”
明溪冷眼瞧着她,道:“放心吧,新朝的臣子们,极少有人知道,我长得是什么样儿的。
而且,你和章参将的婚礼,我并不会参加的。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可求的?”
庄二小姐抬头,低声道:“敏儿所求的,不过一件事情。
今日若非被陛下指给了章家,我所求的,不外乎是一个庄家的女儿最为期盼的事情了。
陛下,若有一日,章家或者是庄家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还请您保全两家的性命。
敏儿恳请陛下答应敏儿。”
明溪笑道:“倘若我不答应呢?那么你便一直跪在这里不起来吗?”
庄敏跪在地上,眼睛里满是倔强。
明溪说完,又接着说道:“这样没谱儿的事情,我没法儿答应你。
倘若是有了我的承诺,成了日后两家为所欲为无法无天的理由,我有何脸面来见当今皇帝,有何面目面见列祖列宗?”
庄二小姐道:“陛下息怒。
敏儿既然敢这样求您,必然也有办法规束两家。
还请陛下给敏儿一个机会。”
明溪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
说到底,这个孩子,不过是想要保全家族的性命罢了。
可是,这些东西,正是自己所奢求的。
何必,再让这世间多一个伤心之人呢?
明溪想到了此节,终于说道:“倘若两家能规规矩矩的,我自然会答应你。”
庄二小姐感激涕零道:“谢陛下圣恩。”
明溪又道:“好了,你起来吧!去见你姐姐一趟,再出宫去吧!”
庄二小姐连声迎着,便辞谢了明溪。
九弥殿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眼看着年节,越来越近了。
也不知道,流川他到哪儿了。
正在看着窗外渐渐消融的雪的时候,忽然收到了流川的信。
“主上:我已经到了皇宫门口了。流川。”
明溪的内心,格外平静。
终于,还是等来了他。
执事通传的声音,在紫宸殿里响彻不绝。
刚刚送走了庄妃的栖炽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就来了?”
帝后的仪仗,都出现在了铺满了落雪的宫道上。
明溪在九弥殿里,吩咐着执事们准备着黑茶。
一起,都是那样平平静静的。
不堪的往事,终被厚厚的落雪掩埋。
皇都的客人,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