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顺着绳子,往上攀爬。她爬了一半,忽然看到一队灯笼快速移近。
“不好!侍卫来了!快爬!”她心里叫着,慌忙手脚并用,往上攀爬。谁知帐钩绑的飞爪不牢,咔嗒一声,有个钩子松开了。
侍卫们立刻站住,四面巡视,大声问:
“什么声音?有刺客!”
“什么人?出来!”
灯笼四面八方照,小燕子大惊。
侍卫们尚未发现吊在半空的小燕子,谁知,那帐钩一阵咔嗒咔嗒,全部松掉,小燕子便从空中直落下来,正好掉在侍卫的脚下。
“剌客!刺客!”侍卫们哄然大叫。
刹那间,十几支长剑刷地出鞘,全部指着小燕子。
小燕子魂飞魄散,大叫道:
“各位好汉,手下留情!”
“是个女人?”
一个侍卫用剑呼地挑开了小燕子脸上的帕子。
侍卫们的长剑顿时哐啷哐啷全部落地,大家惊喊出声:
“还珠格格!”
7
天亮没多久,乾隆就被侍卫和小燕子惊动了。
乾隆带着睡意,揉着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那穿着太监衣服的小燕子。衣服太大,完全不合身,太长的袖子,在袖口打个结,袖子里面鼓鼓的。太宽的衣服,只得用腰带在腰上重重扎紧,扎得乱七八糟,拖泥带水。脸上东一块脏,西一块脏,狼狈万分。哪儿像个格格,简直像个小乞丐。却挺立在那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乾隆惊愕得一塌糊涂。
“什么事,一清早就把朕吵醒?你怎么又变成女刺客了?你简直乐此不疲啊!这是一身什么打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拿起侍卫交上来的那些帐钩绳子,看得一头雾水,“这一堆又是什么东西?”
小燕子嘟着嘴,气呼呼地答道:
“这是‘飞爪百练索’!”
“啊?‘飞爪百练索’?这还有名字呀?”乾隆更加惊异。
“当然不是正式的啦!我临时做的嘛!小卓子小邓子气死我了,跟他们说那些绳子不够牢,太细了,他们就是找不到粗的!害我摔下来……”
站在一边的令妃,忍不住插嘴问:
“你从哪里摔下来?”
“墙上啊!摔得浑身都痛!还差点给那些侍卫杀了!”
乾隆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半夜三更去翻墙?还带了工具去?你要做什么?”
小燕子委屈起来。
“我跟皇阿玛说过了,我要到宫外去走走!可是,大家都看着我,每一道门都守了一大堆的侍卫,我就是出不去!这皇宫是很好玩,可是,我想我的朋友了,我想紫薇、柳青、柳红、小豆子……我真的不能忍耐了!”
乾隆瞪着小燕子,有些生气了:
“胡闹!太胡闹了!你现在已经封了‘格格’,不是江湖上的小混混呀!你娘怎么教你的?你打哪儿学来这些下三烂的玩意儿?”看钩子绳子,“哼!飞爪百练索!”
令妃见乾隆生气,急得不得了,对小燕子拼命使眼色。奈何小燕子也越来越生气,越来越委屈,根本不去注意令妃的眼光。
“朕记得你娘,是个温柔得像水一样的女子,怎会教你一些江湖门道?你这些三脚猫的武功,是哪个师父教的?”乾隆的声音,严厉起来。
小燕子听乾隆又问到“娘”,难免有些心虚,想想,却代紫薇生起气来。没有进宫,还不知道乾隆有多少个“老婆”,进了宫,才知道三宫六院是什么!小燕子背脊一挺,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对乾隆一阵抢白:
“你不要提我娘了,你几时记得我娘?她像水还是像火,你早忘得干干净净了!你宫里有这个妃,那个妃,这个嫔,那个嫔,这个贵人,那个贵人……我娘算什么?如果你心里有她,你会一走就这么多年,把她冰在大明湖,让她守活寡一直守到死吗?”
乾隆这一生,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顶撞,顿时脸色发青,一拍桌子,大怒道:
“放肆!”
乾隆这一拍桌子,房里侍立的腊梅冬雪和太监,全部扑通扑通跪落于地,只有小燕子仍然挺立。
令妃急忙奔过来,推着她说:
“快给你皇阿玛跪下!说你错了!”
小燕子脑袋一昂,豁出去了。
“错什么错?反正谁生气都要砍我的脑袋!自从我进宫以来,我就知道我的脑袋瓜子在脖子上摇摇晃晃,迟早会掉下来!”说着,一个激动,就大声地冲口而出,“皇阿玛!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根本不是‘格格’,你就放了我吧!”
此话一出,人人震惊。令妃吓得花容失色,心惊胆战,脱口就喊:
“格格!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跟你皇阿玛斗气要有个分寸,毕竟不在民间,你的‘阿玛’是皇上啊!”
谁知,小燕子答得飞快,想也不想地说:
“我的阿玛不是皇上,我的阿玛根本不知道是谁。”
乾隆瞪着小燕子,见小燕子一脸的倔强,满眼的怒气,一股“绝不妥协”的模样,那份傲气和勇敢,竟是自己诸多儿女中,一个也不曾有的。想想,这孩子的指责,却有她的道理啊!他瞪着瞪着,不禁内疚起来。他叹口气,再开口时,声音竟无比的柔和:
“小燕子,朕知道是朕对不起你娘,其实,朕在几年后,又去过济南,想去接你娘的!但是,那次碰上孝贤皇后去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那种风月之事,也不能办了!朕知道你心里,一直憋着这口气,今天说了出来,就算脾气发过了!‘不是格格’这种怄气的话,以后不许再说!朕都明白了,你娘……她怪了朕一辈子,恨了朕一辈子吧!”
小燕子目瞪口呆,无言以答了,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乾隆。
乾隆误会这样的眼光,是一种“默认”,心中立即充满了柔软、酸楚和难过。
“老实告诉你吧,朕的众多儿女中,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大胆,敢公然顶撞朕!今天看在你娘面子上,朕不跟你计较了!”便柔声地喊,“你过来!”
小燕子没有上前,反而本能地一退。
“真的跟阿玛怄气吗?”乾隆的声音更加温柔了,几乎带着歉意。
令妃见乾隆竟如此赔小心,简直见所未见,就把小燕子拉上前去,笑着打哈哈:
“皇上,您瞧格格这张脸,跟小花猫似的!闹了一夜,又翻墙,又摔跤,还差点被侍卫杀了……在这儿等您起床,又等了好半天,难怪脾气坏,吓着了,又太累了嘛!”
乾隆伸手,托起了小燕子的下巴,仔细地凝视她,深深一叹。
“你这个坏脾气,简直跟朕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燕子睁大了眼睛,注视乾隆。本来以为,被乾隆逮到,一定会受到重罚,没料到乾隆居然这么温柔!她忽然热情奔放,张开嘴,哇的一声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乾隆大惊。
小燕子一伸手,攥住乾隆的衣服,这一下,真情流露,呜呜咽咽地说道:
“我从来不知道,有爹的感觉这么好!皇阿玛,我好害怕,你这样待我,我真的会舍不得离开你呀!”
乾隆的心,被小燕子这种奔放的热情,感动得热烘烘的,前所未有的一种天伦之爱,竟把他紧紧地攫住了。
乾隆就把小燕子温柔地拥在怀中,眼眶湿润地说:
“傻孩子,从今以后,你是朕心爱的还珠格格,朕也舍不得让你离开呀!”
小燕子听了这样的话,又喜又忧又感动,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片刻,乾隆拍了拍小燕子的头,说:
“以后想到宫外去,就大大方方地去!不要再翻墙了!咱们满人生性豪放,女子和男人一样可以骑马射箭!你想出宫,也不难!只是,换个男装,带着你的小卓子小邓子一起去!不能招摇,还要顾虑安全!”
小燕子一听,大喜,推开乾隆,一跪落地,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谢皇阿玛!谢谢皇阿玛!”
“不过,有个条件!”乾隆笑了。
“什么条件?”
“过两天,去书房跟阿哥们一起念书!我已经告诉纪晓岚,要他特别教教你!纪师傅学问好得很,你好好地学!你娘没教你诗词歌赋,咱们把它补起来!纪师傅说你学得不错,你才可以出宫!”
小燕子脸色一僵,心又落进谷底去了。
“啊?还要念书啊!”她心里叫苦不迭。当个格格,怎么这样麻烦!
小燕子走出乾隆的寝宫,仍然穿着她那身太监的衣服,嘴里念念有词,一路往漱芳斋走。“念好了书,才许我出宫,根本就是糊弄我嘛!小时候在尼姑庵,师傅教我念个三字经,已经要了我的命,现在再念,搞不好弄个一年两年,都念不好,那岂不是一年两年都出不去了?这要怎么办才好……”
迎面,尔泰和永琪走了过来。
永琪看到来了一个小太监,就招手道:
“你给我们沏一壶茶来,放在那边亭子里!我和福二爷要谈一谈!”
小燕子见是他们两个,心中一乐,什么都忘掉了,就想跟他们开个玩笑。用手遮着脸,学着小太监,一甩袖子,哈腰行礼。
“喳!”
小燕子这一甩袖子,甩得太用力了,袖口的结都散开了,几个藏在袖子里准备带给紫薇的银锭子,就骨碌骨碌地从袖子里滚了出来,滚了一地。另一个袖子里的一串珍珠和金项链,也稀里哗啦落地。小燕子急忙趴在地上捡珍珠项链和银锭子。
永琪大惊,喊道:
“呔!你是哪一个屋里的小贼!身上藏着这么多的银子和珠宝,一大清早要上哪里去?”
永琪说着,就飞蹿上前,伸手去抓小燕子的衣领。
小燕子回手,就一掌对永琪劈了过去。
永琪更惊,立刻招架,反手也对她打去。
小燕子灵活地翻身飞跃出去,永琪也灵活地跃出,紧追不舍。尔泰一看,不得了,宫里居然有内贼,还敢和五阿哥动手!就腾身而起,几个飞蹿,稳稳地拦在小燕子面前。
“小贼!看你还往哪里跑?”
小燕子抬头,和尔泰打了一个照面,眼光一接,尔泰吓了一跳。怎么是小燕子?尔泰还没反应过来,小燕子乘他闪神之际,一脚飞踢他的面门。
尔泰急忙应变,伸手去抓她的脚。
她刚刚闪过尔泰,永琪已迎面打来。她想闪开永琪,奈何永琪功夫太好了,避之不及,就被永琪拎着衣服,整个提了起来。她还来不及出声,永琪举起她,就想往石头上面掼去。
这一下,小燕子吓得魂飞魄散,尔泰已经大喊出:
“五阿哥!千万不可!那是还珠格格啊!”
小燕子也在空中挣扎着,挥舞着手,大喊大叫:
“五阿哥!我认输了!不打了!不打了!”
永琪大惊失色,急忙松手。
小燕子翻身落地,站稳了,对永琪嫣然一笑,一揖到地。
“五阿哥好身手!上次被你射了一箭,我心里一直不大服气,因为我当时东藏西躲的,完全没有防备!所以,刚刚就想跟你斗斗看!没想到,差点又被你砸死,现在服气了,以后不敢惹你了!”
永琪目瞪口呆,瞪着小燕子,惊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样一闹,就惊动了侍卫,大家奔来,七嘴八舌地喊:
“怎么?出了什么事?又有刺客吗?”
尔泰大笑,对侍卫们挥手。
“去去去!没事了!是还珠格格跟咱们闹着玩!”
侍卫们惊奇着,一面行礼,一面议论纷纷地散了。
永琪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燕子。
“你到底要给我多少意外,多少惊奇呢?这样的‘格格’,是我一生都没有见过的!”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小燕子,“你为什么穿成这样?带着那些银子和珠宝要干什么?”
尔泰心中藏着“真假格格”的秘密,更是深深地注视着小燕子,问:
“侍卫说,你昨天晚上,又闹了一次刺客的把戏,真的吗?”
小燕子看着两人,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说:
“你们帮我好不好?我有事要求你们!”
“什么事?”
“我们到漱芳斋去谈!”
永琪和尔泰交换了一个视线,一语不发,就跟着小燕子到了漱芳斋。
小邓子、小卓子、明月、彩霞慌忙迎过来,四个人都是哈欠连天,不曾睡觉的样子。见到永琪和尔泰,连忙行礼下跪喊“吉祥”小燕子对这一套好厌烦,挥手对四人说:
“你们四个,通通去睡觉!”
四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奴才不敢睡!”
小燕子听了就生气,大叫:
“掌嘴!”
四人就立刻左右开弓,对自己脸上打去。小燕子大惊,怎么真打?又急喊:
“不许掌嘴!”
四人这才住手。
小燕子瞪着四个人,严重地说:
“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这‘奴才不敢,奴婢不敢,奴才该死,奴婢该死’在我这个漱芳斋,全是忌讳,不许说的!以后谁再说,就从月俸里扣钱!说一句,扣一钱银子,说多了,你们就白干活了,什么钱都拿不到!”
四人傻眼了。小邓子就一哈腰说:
“奴才遵命!”
“记下!记下!小邓子第一个犯规,小卓子,你帮我记下!”
小卓子立即回答:
“喳!奴……”想了起来,赶快转口说,“小的遵命!”
小燕子摇头,没辙了,挥手说:
“都下去吧!我没叫,就别进来。”
“喳!”四个人全部退下了。
永琪和尔泰看得一愣一愣的。永琪不解地问:
“为什么他们不能说‘奴才’?”
小燕子不以为然地对永琪瞪大眼睛,嚷着说:
“你当‘主子’已经当惯了,以为‘奴才’生来就是奴才,你不知道,他们也是爹娘生的,爹娘养的,也是爹娘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只因为家里穷,没办法,才被送来侍候人,够可怜了!还要让他们嘴里,不停地说‘奴才这个,奴才那个’,简直太欺负人!我不是生来的格格,我不要这些规矩!他们说一句‘奴才’,我就难过一次,我才不要让自己一天到晚,活在难过里!”
永琪和尔泰,都听得出神了。两人都盯着小燕子看,永琪震惊于小燕子的“平等”论,不能不对小燕子另眼相看。这种论调,是他这个“阿哥”从来没有听过的,觉得新鲜极了,小燕子说得那么“感性”,那么“人性”,使他心里有种崭新的感动。尔泰知道她不是真格格,对她的“冒充”行为,几乎已经“定罪”。这时,看到的竟是一个热情、天真,连“奴才”都会爱护的格格,就觉得深深地迷惑了。
“你说得有理!我们这种身份,让我们生来就有优越感,以至于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觉,确实,这对他们,是一种伤害吧!”永琪说。
小燕子的正义感发作了,越说越气:
“尤其是太监们,先伤害他们的身体,再伤害他们的他们的……他们的……”想不出来应该怎么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