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晴雨想了想这些天的百般周折和万般查询,心里多少有点替孔维腾和苏岩遗憾。
虽然说孟勤勤是在人为设计下溺亡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是一场同时存在不可抗力因素推动的案件。
见候晴雨不说话,徐静游到她面前摆了摆手,“我潜到水底下憋气,你帮我计时。要是超过三分钟,我就告诉你当年来来的事,怎么样?”
没等候晴雨回答,她就笑着喊了一句开始了,一头扎进水中。
这次回S市去追查彭来来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当年知道这个事情的老师和学生大多已经分散在各地,就算有的偶有印象,说出来的也都是无稽之谈和捕风捉影。
甚至她还去过彭来来的家里拜访她母亲。
彭来来自杀以后,学校一度禁止谈起这件事情,以免引起后续招生不必要的麻烦,更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学校的声誉受损。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彭来来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年级主任也在家中自杀。
两起自杀案,出现在同一个家庭里。可想而知对一个孤身女人的伤害有多大,当年班上曾经有许多学生自发组织去彭来来家里捐款慰问,但候晴雨没有去。
她怕看到物是人非的场景,也怕自己无法自抑的失态会给受害亲属更深的伤害。
彭来来的家她曾经去过无数次,但是从来不会比这一次艰难。
空荡简陋的屋子里,彭来来曾经热爱花艺的母亲如今憔悴的让人不敢相信。自从女儿和丈夫相继自杀身亡以后,她的日子仿佛就失去了鲜活和希望。
两鬓的白发和憔悴的容颜掩去了当年的气质如兰,上身随意的套了一件黑灰色旧衣裳,衬着早已过时的灰布裤子,看起来格外心酸。
时过境迁,不愿意再提起当年事情的人居然是受害者家属。
候晴雨斟酌言语,最终才红着眼眶开了口。然后得到的消息和验证,也不过是零星的记忆和事发时因为一无所知而受到的痛击。
让人意外的是,说起过世的女儿时不停的说有个叫徐静的好友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资助,除此之外,她格外沉默。
为什么徐静这么多年会默默资助彭来来母亲的生活用度?当年的事情真相究竟是如何?这其中的纠葛和恩怨,到底是如自己所想另有隐情还是太过在乎而引起的错误臆测?
从火热的八月到闷热的九月,花环岛的气温一直居高不下让人难以忍受。但因为这个酒店位于岛上环山地带的背面,所以屏障作用很明显。
就如此时,候晴雨坐在泳池边沿,居然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心旷神怡的度假错觉。
回过神来,她有些吃惊的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徐静?三分钟已经过了。”
没有人回答,甚至泳池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涟漪。
心里莫名的有些慌。
候晴雨看向泳池中间窝着身子一动不动的人,声音颤抖的靠了过去推了一把,“徐静?”
静寂的酒店里,突然生出一丝冷意。
苏岩和孔维腾赶到酒店的时候,候晴雨正浑身湿透的坐在酒店大堂。
坐在她旁边的,是徐静的母亲桑梅。
她妆容花的厉害,却还是不管不顾的拿着纸在脸上胡乱擦着什么。看到走进来的两个人,她忽然像孩子般放下东西拍了拍手,笑了几秒又忽然停下来极委屈的哭了出来,“她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先行前来的警局工作人员早就在酒店外面拉起了警戒线,而后跟上的现场取证人员也不停的出入在酒店。原本以“环境优雅,闹中取静”而出名的酒店,一时间变得忙碌而恐慌。
就算是在这样的环境和来往人群中,候晴雨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说一句话。
孔维腾蹙着眉头从苏岩手里接过在前台取的毛巾,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大步走上前去。他朝着一边的工作人员指了指桑梅,“先把她送去医院让苏医生看看是什么情况。”
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苏岩和孔维腾比肩而立站在一起看向远处熟悉的身影,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迟疑了几秒,两个人终于走了过去。
她浑身湿透不停的滴着水,白色面料的衣服边角不知道蹭上了什么脏东西晕染一片。平日里的披肩长发此时正凌乱的垂落着,双手紧紧地抱住身体始终没有抬头。
苏岩蹲下身来,捡起地上歪七扭八的两只高跟鞋放好,这才叹了口气调侃道,“你坐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想当赤脚大仙?”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晴雨,最后再去看她一眼吧。”孔维腾蹲着身子,双手扶住候晴雨的肩膀,迫使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你是一个法医。”
痴痴的愣了几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她抬头看向四下奔走的人们,有的人拿着担架扣件,有的人拿着文书报告,还有的人拉着警戒线朝着外面看热闹的行人和游客大声警告。
一切仿佛就像一场梦。
候晴雨一把抓住孔维腾的双手,“她为什么要这样?”
九月的花环岛正是海鲜盛产的季节,走在海边四处都是收网的渔民。船只不分大小的寄放在海岸上,映着夕阳暮色别有一番意韵。
下午六点,徐静的尸体完整而僵硬的躺在了警局的验尸房。
苏岩有些担心的看着脸色惨白呆立在一旁的候晴雨,自从从酒店回来以后,她整个人的状态一直都没恢复过来。不止是她担心,此时陈宏也是一言不发的站在她身侧扶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晕倒在地。
从酒店到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经吃过晚餐,而她却滴水未进。
连孔维腾都说,从未见过这样没有生机和活力的候晴雨。如果不是侯东阳因为有事要处理而在沈秋季审讯完就离开,恐怕也会心痛于见到女儿这样。
事情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沈秋季的审讯中途停止,而技术部也在监控录像中放大了当天晚上酒店的监控录像带,的确发现了徐静跟魏州抱在一起时好像有所动作的拿出手机。再加上魏州自己的回忆,一切矛头都指向徐静。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徐静却溺死在酒店的泳池之中,而候晴雨又正好是唯一现场的目击者。在回酒店整理东西的这段时间里,徐静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说,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些事情都需要候晴雨来给出答案。
“晴雨,我给你买了粥,要不现在去休息室吃点吧?”陈宏看着候晴雨面无血色,不禁有些担心的说道。
她睫毛微颤,眼睛因为痛哭而变得红肿。
因为在泳池中衣服全都被淋湿,所以现在穿着苏岩宽松的家居服,脚上的拖鞋更是凑合,是孔维腾从警局的休息室里面找出来的一次性拖鞋。
整个人像是散架了一般抵着墙壁,眸子里全然没有了平日的神采飞扬。
就在以为她不会回应的时候,却见她缓缓侧过身子看着陈宏露出一个极为艰难的笑来,“好。”,说完这个字她走到正在做尸检记录的工作人员旁边,“死者身亡时大概是下午四点二十三分,死前无异常体征,死亡原因是长时间处于水中窒息而亡。”
见工作人员记下这些,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死亡原因明确,准确时间可以再推进一下。毛发和身体部位数据记录下来,等我整理一下再来跟你们比对,记得一定要做好记录。”
孔维腾有些意外的跟苏岩对视了一下,随即立马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去休息室一起尝尝粥。”
“苏岩,我们走吧。”她扫了一眼有些错愕的孔维腾,朝着一脸得意的苏岩招了招手。然后左手挽着苏岩,右手牵着陈宏淡定的扬长而去。
站在原地的孔维腾无奈的揉了揉头发,笑着跟了上去。
休息室里,候晴雨蹲在地上端着粥毫不顾忌的吃的很是尽兴,陈宏呢,也由刚开始的目瞪口呆到蹲在她身旁不时递纸巾的状态。
苏岩和孔维腾每到这个时候,就只能相对无言静看窗外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岛上居然出了两起命案。所以一向无事可做的警局变得十分繁忙,除去现场勘查取证的工作人员,还有部分人在进行尸检,每个人都有自己手头的事情要做。
陪着候晴雨吃完粥以后,陈宏就前往酒店提取案发时间监控视频了。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真的。”
这是候晴雨在事发后提到关于徐静的第一句话。
孔维腾坐在凳子上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冯叔说当时徐静借口回到酒店收拾些东西,但是后来在三点四十分左右你神情焦急的赶往酒店询问徐静在哪里,当时你是什么想法?”
警局办案最忌的就是感情用事,所以孔维腾无视掉苏岩有些诧异的神情,继续不管不问的设问,“会不会其实当时你已经察觉出来死者的意向?既然已经有所察觉,为什么没有阻止事件的发生呢?”
这么咄咄逼人又一针见血的提问,也只有孔维腾能够做到了。毕竟此时被他审讯的不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的存在。
“当时我没有意识到徐静不想求生的意愿,只不过是因为沈秋季在审讯过程中提到的一些事情让我觉得或许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我很担心她。”
苏岩有些意外。候晴雨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如此坦率直白的说出内心的想法,从当初她反复告诉自己徐静可能是杀死孟勤勤的凶手时,苏岩就已经知道徐静在她心目中曾经占有的分量了。
毕竟如果不是曾经有过付出,又怎么会觉得欺骗和失望。
“那徐静在身亡之前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既然徐静选择在这个时候在候晴雨面前自杀,那就说明一定有什么事情触发了她的想法。
可能是沈秋季在病房里面毫不留情的揭穿,也可能是孟承元对她们母女的绝情和冷漠。或者是别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真相。
候晴雨点了点头,“她说孟勤勤是她杀的。”
这倒让孔维腾和苏岩有些吃惊,徐静居然会在死前主动坦白这一切,难道这是畏罪自杀?
看着苏岩和孔维腾脸上同步迷茫的表情,候晴雨顿时了然,“徐静没有觉得自己错了,也不是畏罪自杀,她看起来显得很平静。至少在她自杀之前,我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在看到尸体沉下去那一瞬间会那么惊恐无助的原因。明明上一刻还在跟自己寒暄从前的人,下一秒就浑身僵硬的浮在水中一动不动。
她想不明白,徐静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静水性很好,所以当她跟我说要看看能在水里憋气多久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她有这个想法。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拿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脸,“徐静说孟勤勤其实早就知道了桑梅跟孟承元的关系,并以此来威胁她跟魏州保持距离。威胁和无时无刻不在的刺激试探,这让徐静很不舒服更是难以抵消这么多年来内心积压的仇恨,所以她策划了这场报复。”
“报复?”苏岩有些疑惑的重复了这两个字。为什么不是谋杀,而是报复。
看出了苏岩的疑惑,候晴雨定定的答道,“因为一开始徐静没有想过要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