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是大开的,简单的素白色窗帘被人规规矩矩地挽在窗户两侧,晌午的阳光潇潇洒洒地穿透玻璃窗射进这间四四方方的病房,将压抑的病房晕染出一丝温暖的色彩。
路南轩靠在病床右侧的看护座椅上,他也是趁秦毅楠不在才来,现在的他只要一出现,就会被赶的远远的。
路南轩神色疲惫,两只眼珠里布满了通红的血丝,看起来神态萎靡不振。
而令他神态萎靡不振的根源自然就是他身侧病床上躺着的夏梓言了。
这么多天过去,她的心电图虽然比起之前好转,但是整个人如同破败的布娃娃一般,聊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
路南轩从没有一刻像此刻一般这么后悔与痛恨。
看到夏梓言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与机敏,他的心里像是比被针扎过了还要疼。
如果可以,他就算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希望能够换她幸福安康。
毕竟,一个活蹦乱跳的夏梓言,比一个动弹不得面色惨白的夏梓言,更像夏梓言。
自从路南轩从心底里确定了自己对夏梓言的感情后,他就陷入了一日复一日的内疚与恐慌。
他害怕夏梓言会就这么永远沉睡下去,再也不愿意醒来看他一眼。
如果说他对她的利用是一定要受到惩罚的,那么,可不可以,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
路南轩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目光眷恋地在夏梓言瘦弱苍白的小脸蛋上流连忘返,一时之间看得舍不得停下来。
突地,有熟悉的轿车刹车声在窗户外响起,打断了路南轩的思绪,他起身,走到窗户旁,顺着刹车声的声源处往下望,果然看到了秦书墨的小跑车。
秦书墨来的很匆忙,爱车在这么多天的奔波中沾染了不少灰尘,灰土将原本的车色覆盖住,一向爱车如命的他竟连一次也没有清洗过。
视线尽头处,秦书墨还未等车子停稳就打开车门下了车,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的。
他径直进入医院大门,顺着通道来到了电梯门口。
随着“叮咚”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秦书墨正准备走进去,却发现角落里站着一个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穿着着实算不上华贵,可自身却有着一股华贵无比的气质,像是天生自带,无法受一些身外之物束缚一般。
见到有陌生人进入电梯,小男孩眨巴了一下大大的双眼,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盯着秦书墨看着。
倒是半点不怕生。
秦书墨被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吸引住了,左右电梯里无人,他便侧过身打量了一眼小男孩。
只这一眼,立马就让秦书墨惊了惊。
这男孩的眉眼与轮廓,竟是让他感到万分熟悉的。
秦书墨是一个宁愿相信阴谋论也不愿意相信巧合论的人,他对这个小男孩的来历和身份起了浓厚的兴趣和猜疑。
但还未等他秦书墨做出什么动作,他就看到那个小男孩睁大双眼,呆呆萌萌地盯着自己望着。
秦书墨一愣,继而脸上缓缓浮现一个笑容。
他对着这个奇怪的小男孩很难起什么防备之心,反而觉得看到他的脸蛋就觉得很亲切。
所以他很难得地微微低头,主动上前问他:“一个人跑出来了?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一瞬不瞬地看着秦书墨,大大的双眼里流露出一丝害怕:“妈妈说再生病就不要我了,她掐我,我害怕,就躲出来了。”
猜测应当是小孩子父母特有的哄骗小孩子的招数,秦书墨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看到男孩小心翼翼的神色,心里还是莫名地有些揪紧。
至于掐小孩,他虽无权置喙,但心里也不免有些怨怼。
这么可爱乖巧的孩子,真难想象,竟然真有父母舍得打骂恐吓。
秦书墨不由地摸了摸他细绒绒的短发,轻叹一声道:“记得你妈妈在几楼吗?叔叔送你去找妈妈好吗?下次不要乱跑了,妈妈找不到你可是会担心的。”
小男孩掐了掐手指,垂头挣扎了一会儿,像是在心里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才缓缓抬头道:“三楼,叔叔。”
秦书墨对他的乖巧更觉满意,他不禁又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让电梯停在了三楼。
电梯门自动打开,秦书墨将男童抱起来,抱在了怀里,手里软软的幼童身体带着特有的招人喜爱的奶香,秦书墨抱着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扫了过去那么多天的阴霾。
男童被他抱着,很小心翼翼地挽住了秦书墨的脖颈,两只大眼里面装满了心满意足的喜悦,可爱到险些要将人萌化。
秦书墨边走边打量了男童一眼,起先的熟悉感在这个时候显得越发明显了起来。
可他翻遍了记忆,也没能回想起来这个小男童究竟和记忆中的谁的面孔重叠了。
突地,一道画面如闪电般从脑海中掠过,快得让他看不清摸不着,他正要细思,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是高跟鞋特有的清亮声响,踏在走廊上激起极大的回音,将高跟鞋主人的焦急与慌张暴露无遗。
秦书墨下意识顺着声音源头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中年女妇人神色焦虑地跑了过来,在看到秦书墨手中的男孩后,她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梆梆梆”地踩着高跟鞋迎了上来,连忙就要在秦书墨的怀里抢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跑哪去了,妈妈找了你好久。”说完,她一脸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怀抱自己儿子的陌生男子。
猝不及防的,男童就被这个自称其妈妈的中年妇人抱了过去。
秦书墨被中年妇人狐疑的眼神看得有些尴尬,他后退一步,脾气很好地摸了摸鼻头,没说话。
可奇怪的是,那中年妇人的视线在触碰到他面孔之后,由狐疑瞬间就变成了警惕和惊慌。
虽然对自己的外貌没有多么深刻的认识,可秦书墨自认为自己还没丑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这妇人的神态变化之剧烈将他惊到了他,脑海里有疑点在隐隐约约地浮现,可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看到这妇人慌慌张张地抱着男童顺着来时的方向跑掉了。
秦书墨沉吟了一会儿,没再深究,只当这是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地就将之抛之脑后了。
夏梓言现在还在病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对秦书墨来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比她更令他在意的事物了,从手术后,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医生说各项生命指标逐渐正常了,醒来估计也快了。
秦书墨接替了路南轩以后,路南轩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医院,当晚,秦书墨就以看护的身份靠在病房外待了一晚上。
值得一提的是,当晚九点多的时候,有过去的老同学在通讯软件上给他发了讯息。
讯息是一段简单的小学的同学会邀请通知,秦书墨自工作以来已经很少参加同学会了,至于小学同学,还在联系的都少,更别说什么聚会了。
也不知道这次的聚会是哪个心血来潮的无聊人士发起的,秦书墨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准备删除讯息,却没想到讯息后面还附带着一个小学毕业照。
毕业照已经很有些年份了,在岁月的磨洗下,被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
但毕业照被保存得还是很完整的,除了微微泛黄以外看不出任何其他受磨损的地方。
可毕业照上方,被主人人工添加的一行鲜红的“老朋友,你们还好吗?”就显得矫情了一些了。
秦书墨这么多天以来,被公司的事和夏梓言的事忙得心力交瘁,这会儿看到这个毕业照,本是不打算予以理会的。可下一瞬,照片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很迅速地抓住了他的视线。
秦书墨皱眉,将毕业照点开放大。
照片上的小男生正是小学毕业的年纪,皮肤白嫩,双眼乌黑澄澈,看起来倒是粉嫩青葱得很。
这个面孔缓缓地与白天时在电梯里撞见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童的面孔重叠了。
虽不说二人是十分相似的,可相似度打个六分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可最令人惊讶的不在这里。
而是,照片上的这个男学生,分明就是秦书墨他自己!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秦书墨整个人都震惊了。
怪不得他今天在见到那个男童的第一眼就觉得万分眼熟,怪不得他会对那个男童感到万分亲切!
这些的疑点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可是世界上当真有这般相似的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吗?是巧合?是预谋?还是另有隐情?
想到电梯里遇到的那个看上去怯生生,但又别有气质的男孩,秦书墨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可是缓缓地,又有一个猜测隐隐约约在他的脑海里成型。
秦书墨不再多想,他站起身离开休息座椅,顺着走廊向前走,走到走廊尽头处,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月色惨淡,泼洒在窗外的水泥地上,像是给水泥地添了一层浅浅的河水。
秦书墨倚靠在窗口旁,眼神冷淡地穿破虚空投射到平地上,对电话那头等待任务的人说出的话同样也冷淡无比:“调出这家医院的所有视频和病人资料,我要查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