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地产中介门口,巨大的透明玻璃上全是本花园的房屋信息。刚走到大门前,里面立刻迎来一堆男女,全是亮白衬衫搭上黑色领带。
“小姐,先生?想要买房子?”
“卖房。”
“现在卖房的形势好,像本花园每平方一万二,当然价格方面也是由你们业主定。”
我一步一步往里走,高米亦步亦趋陪在身旁。当初也是如此,两个人到处看房,一个花园一个花园寻过来。最初之所以看中这花园,不过是因为开发商派的传单上面有群相思树,那相思树群被众房子包裹,被众多绿树繁花簇拥,坐落在众房子中央的花园。相思树的枝蔓上开满堆堆挤挤金黄色的花,吸引了漫天的蝴蝶来盘旋,让人眼前一亮。
不得不佩服开发商的园林设计很好很大气,所以在房价不景气的时节,能三天就卖光。
地产中介热情地倒水递烟,不断介绍自己的业务。提到房价已经涨到一万二的时候,高米很兴奋,“一万二?我们买的时候才七千。”他眼里灼灼的光热让我心寒,刚开始买了房子,兴奋地设计图案装修,幻想住一辈子的地方,到现在要卖了,他竟然是这样的态度,没有丝毫不舍,就如同他对小蕊。
“你们的房子是多大?多少栋?”
“两房,六十八平方。”
“方正的?”
“嗯。”
高米和中介谈得兴高采烈,我看着手指上带的黄金戒指,突然觉得很土,这年头都流行钻戒了。就我这么傻,一个黄金就嫁了。卖了房子我一定连本带利捞回来,捞回我的青春,我失败的婚姻。
“实收八十万,有人要的话你可以带上去我家看房,什么时候都方便。”我丢下一句话,起身往外走。
“八十万?娜娜,八十五万可能都有人要。”高米追上来劝我。我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买的时候才七千,现在卖一万二,差不多翻倍了。高米,做人不要太贪心。再说了我便宜点卖才抢手。等卖完我们就离开这里,这也是为了你我将来的幸福。”
“好吧,那商量下到时候钱打到谁帐上,要不然我们去开个联名户口?”他询问的语气让我感觉好笑,我冷笑反问,“你刚才说把钱交给我保管,现在又要反悔?要不然这样,我们离婚,将钱平分了?”
地产前面是条极宽的马路,车来车往,人潮涌流。而他的声音仿佛被车的鸣叫声覆盖,几乎低不可闻,“这房子是我妈出的钱。”
可我付出了青春,付出了时间,付出了人生第一次婚姻。
所有珍贵的东西我全给了他。
离过婚的女人,可没离过婚的男人抢手。
我看着他,尖锐地叫,“高米,这房子我家也出了装修的钱,所以不管你妈啥妈的,我反正有一半。要是你认为我没有资格管钱,那就干脆离婚,省得你把钱给小三。”
“老婆,二十几年的感情,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老提离婚。”他病恹恹的,无甚精神,可能给折腾的够呛,他耷下脸,“是我不对,钱的事你要管就管吧。反正就像你说的,这是夫妻共同财产,我还怕你私吞?就算你私吞,我可以去告你。现在的婚姻法可规定了,父母出资的财产都是个人的。”
切,二十几年?我丫在肚子里就爱上他了?
告我?我一下变了脸色。
他急忙补充,“我是指假如。当然,我相信我老婆不是那种人。虽然有时候凶了点,可总的来说,坏事没做过。”
坏事?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同桌那男胖子上课的时候老用胳膊强占我桌子,下课有事没事就把我衣领提起,好像我是他的专有宠物,害得我那么小就严重抑郁,最后被他逼急了在自家后院挖了堆蚯蚓,还意外捕捉到一条蜈蚣,第二天趁那胖子课间休息出去玩的时候,趁机将蚯蚓蜈蚣倒进他课桌里,吓得他病了一个星期。他知道真相后带着家长去家里找我麻烦,我老爸气不过狠狠地把我揍了,可我一边挨打,一边还咧着嘴笑眯眯地盯着胖子,我的怪异笑容吓得他抱着头立刻跑了。
从那次后,死胖子看见我就绕着走。
可怜的胖子……
这……算不算坏事?
自从在中介那里发布了卖房的信息,一天接不完的看房电话,弄得我严重疲惫。刚送完一拨人,门铃又叮叮声。
“来了。”
要不是顾念那八十万,我实在没有耐心再这样卖下去。
烦都能烦死人。
打开门,外面是一张大笑脸。
“老姐,我伤好了。”
“子强?真是奇迹啊,一天就好了。”我拿他打趣,这简直是类似仙侠小说,自动愈合,敢情他去过昆仑,学过仙术?他走到屋里往沙发上懒懒一躺,双手枕着脑后,问我,“怎么了?刚才看到地产中介,好像在讨论你这房子,你要卖房?”
“是啊,卖房。”
“好端端地卖房做什么?”
“离婚。”我平静地应着他,其实心脏的伤口已经在无数黑夜的剧烈疼痛中成了溃疡,慢慢腐烂,可能最终会好,却伤疤依旧,眼泪依旧。他吓了一跳,从沙发上一跳而起,脚却没有站稳,人直接往一旁倒,最后“咚”地一声,脑袋跟地面亲密接触。他从地上爬起,对我抱怨,“老姐,人吓人会吓死人。”
“是真的,我要离婚。”我语气轻淡,仿佛事不关己,然而眼里却轰然一热,眼泪几乎沁了出来,我努力克制住情绪,吃力地开口,“他有了别的女人。”
“天呐。”他走到我面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调沉了一沉,“老姐,别伤心了。”我拼命憋住满眶的眼泪,微微一笑,“凭什么要伤心?为那种男人伤心,太不值得了。”却“呜”了一声,身体开始发抖。他硬按着我后脑勺,让我额头抵在他胸口。
“我有什么不好,他要出轨?”声音断断续续地,已经让心脏的剧痛抽空了大脑的一切思绪,我脑里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地只想控诉,“才一年而已,他出轨十一个月,你要我怎么想开?怎么不去伤心?”眼泪大把大把地沁了出来,声音却轻轻地,有微微的哽咽,“我不伤心,干嘛伤心呢。为了这种垃圾男人,真的没必要伤心。”
就如同男女分手,尖叫着说不爱对方,转身却泪流满面地喝个大醉,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我们都是普通人,整天幻想天长地久的爱情,受伤后才发现,所谓爱情的天长地久不过是人在做一场糊涂梦,而我们陷在这样的糊涂梦里,人跟着愚钝。
“其实这个分手很正常啊,你看我都分手十几次了,也没怎么着啊。”
“你哪能跟我比。”我用力朝他脚上一踩,他吃痛松开我,大吼了声,“老姐。”蚊子似地假装哼了两声,“很痛耶。”
屁话!不痛就不踩他了!
我坐到沙发上,抽出一旁的纸巾抹眼泪,他坐到我身边揽住我的肩膀,笑嘻嘻劝我,“好了好了,别再哭了,再哭长江就要崩堤了。”我“扑哧”一笑,“有那么严重?”他看着我,双眼成了初一的月亮,“像你这样的人都能哭个天昏地暗,是不是很严重?”
“去死。”我手肘用力往他胸膛一顶,他吃痛地纠结了眉头,“好了,现在你准备怎么安置我?我可是来投靠你的。”
“早就帮你想好了……”
“嗯?”
“老姐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我心情瞬间大好。
“呃?”他拖着长长的尾音,突然笑了笑,“老姐,你应该不会是介绍小三给我吧?”我直直地对上他的眼,慎重地点了点头。他张着嘴,嘴里几乎能塞下整个鸡蛋。他突然就囔囔,“老姐啊老姐,你连自己亲弟弟也坑害,敢情先前的眼泪只是想算计我,好让我心软答应你?”
“嘿嘿,一半一半啦,如果不去,那你还钱啊,还我一万块。”
“我就知道!”他轻耸肩,一脸无耐,“好吧,看在你是我亲姐的份上,我决定帮你!”我立刻打电话给小狐狸,电话响了半天,狐狸精才接听,她在那头哭哭啼啼地说:“珍珍姐,他打电话给我,说当嫖了一只鸡。”
我乐得合不拢嘴,故意沉了沉声,“小蕊妹妹,他怎么这样?”她哭声凄厉,那声音断断续续地,“可不是,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她呜呜地哭了起来,哽咽说,“昨天我喝醉了,迷迷糊糊的时候打电话威胁他,说如果他不肯来见我,我就吃安眠药,结果不小心一整瓶吞了下去,现在正在医院洗胃。那男人不肯见我,打电话也不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姐姐,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着实不知道高米能绝情成这样。
昨天还是枕边人,今天就成陌路人。
也许男人都是这样,背着老婆跟你亲亲爱爱,哄你上床的时候可以给无数承诺。结果分手的时候,才让你明白以往的誓言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我带着老弟直奔医院,那小小的前台人头攒动。前台护士告诉我们房号,我们俩摸索了十几分钟才在五楼住院部找到她。她吊着水,红肿的双眼还在没完没了地流泪。我说,“小蕊,对不起,我来晚了。”她看着我,眼泪哗哗涌得更急。老弟聪明地递给她纸巾,洁白的纸巾在她手心立刻濡湿,大把大把地被她扔到地上。
老弟说,“我是子强,是珍珍的弟弟。”来的路上对了口风。
小蕊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发了很多短信跟他说我吃了安眠药快要死掉了。可他一直不肯接听我的电话,回个信息也好啊,可他就是不肯。”她咻咻地吸着气,哭得更激动了,“你说这人要绝情起来,怎么这样?”
是太绝情了。
我都替她难过。可惜我的难过还没开始,病房外传来那熟悉入骨的声音。
“小蕊,我来了。”
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叫得我心如刀剐。我身体瞬即僵硬,动都不敢动,怕自己微微一动眼泪就会掉下来。高米推门而进,再次亲热地叫了声,“小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