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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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缠绵话当年

这次却轮到郦茗澜不明白了:“盛兰山庄?”

盛兰山庄的人,年纪不过十五六,一身绿裳是上好绫罗,再加上那细眉细眼的雅致样貌……郦茗澜很快转过弯来,却仍有些难以置信:“你们是说,她是江亭的胞妹?”

偌大盛兰山庄,仆人婢子无数,真正的主人却只有二人。一个是江亭,也是山庄新一任当家主人;另一个则是整个山庄捧着供着宝贝般养着的娇贵蕙兰——江兰若,小江亭整整十二岁的一母胞妹。

端木颔首:“我这里有她的画像。”

暗门负责收集情报。各路人马的基本情况,包括师出何门、武功路数、擅用兵器乃至本人肖像,在端木这里都可得到详尽信息。

说着,又看向萧瑞儿:“瑞儿可是觉得她所用掌法有些怪异,侧重手臂挥摆和身法配合,而不是出掌的力道或快慢?”

萧瑞儿点头,正是如此。

端木道:“这就更没有错了。”

“盛兰山庄无人擅长掌法,她所使用的那套,应该是江亭将自己十三式无情扇化用后,教给她防身的。”

“江若兰本人的兵器,应该和你我一样,用剑。”

蓝湛道:“十二楼的人不知用何法将她掳到金水镇,又突然出现与瑞儿交锋,应该是怕被认出路数,才拿走她的佩剑。”

萧瑞儿仍有些想不通:“我实在想不明白,十二楼此番这么大动作,到底为了什么。”

说什么却死香的传说,饲养蛊虫的古怪方法,还有现任大当家手里的绝佳器皿,不过是秦雁为了迷惑对方,故意泄露给那假扮炎丽妍的女子听的。为的不过是将计就计,让十二楼的人相信他们中了圈套,顺着对方引领的那条思路走向歧途。

可那女子并不是真的炎丽妍,自然也没有什么玄妙不可言的却死香。那么十二楼此番的真正目的到底为何?雇佣炎丽妍研制剧毒,戕害北方镖局两个无名小卒,暗杀卢家镖局未来掌权人,以及将盛兰山庄拖入这趟浑水,总不能无缘无故只单纯想跟临俪场对着干吧!

三月兰舵主又不是少年心性,不管不顾就想着跟朝廷作对。已经折腾倒了金家,又一连害死这许多条人命,总不能就因为看郦茗澜等人不顺眼吧?

萧瑞儿提出的这个问题,在座几人都无法回答。

无论端木掌控多少信息,郦茗澜如何大局在握,蓝湛又有何等高超的心思手腕,针对这个问题,恐怕除了三月兰舵主本人,没人能给出一个有理可循有据可依的切实答案。

屋内灯火明灭,茶香飘逸,屋外细雨缠绵,润物无声。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四人间蔓延开来,久久无人打破僵局。

半晌,郦茗澜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放到桌上。

“这是今日过了晌午,盛兰山庄派人送过来的。”

蓝湛拿过信笺,指腹不紧不慢摩挲少顷,打开来往桌上倾倒。

从里面落出几张暗银色的笺纸,每张裁成两指宽窄,约莫三寸长短。

翻过一张来看,就见上面绘一株墨色兰花,旁书“共赏”二字,却是千金难求的“赏兰会”请帖了!

蓝湛用手指拨了拨,挑起嘴角悠然一笑:“这姓江的倒是蛮大方!”

一共五张,看来不止邀请萧瑞儿蓝湛两人。且将之郑重送到郦茗澜手上,怕除了恭谨相邀之雅意,还有放下身段请求相帮的用意在。

端木始终没什么表情,只看向萧瑞儿嘱咐道:“江亭这个人不简单。瑞儿此去盛兰,万事皆要慎而行之。”

萧瑞儿取过一张请帖,翻看日期,不禁眉尖一跳:“就在三日后!”

蓝湛也拿过一张收入怀里,又朝郦茗澜一扬下巴:“余下的大当家收好。”

郦茗澜微笑颔首,将三张请帖收入信封,贴着心口处放好。

一边站起身道:“我还要去趟府衙,这几天可能都不会来。有事你们和秦雁商量着办,实在拿不准就去那边找我。”

三人起身将郦茗澜送到门口。

萧瑞儿看了眼隔壁房间,面上神情有些讶异:“怎么还没醒么……”

端木也没多说,只率先走到门边,拉开门板走了进去。

两名手下见了端木各自行礼。

端木问:“一直没动静?”

其中一名是女子,摇头回道:“没有。”

蓝湛跟着萧瑞儿一同到床边,又检查过少女几处穴道。最后道:“穴道都解开的。”

萧瑞儿伸指探向少女手腕,又查人面色,愈发觉得纳罕:“奇怪。我用的那种香粉,常人顶多昏迷七八个时辰。按理如果没有点穴的话,她在到扬州之前就该醒了……”

端木在一旁道:“瑞儿方才不是说,她之前是被人用箫声控制了么?可能在那之前就服用过什么药物。”

蓝湛这次倒没跟端木唱反调,也点点头道:“别担心。反正她现在这样也没有危险,等明日请秦雁过来帮着看看。”

说完,伸手搂在萧瑞儿腰侧,低声道:“昨晚都没怎么睡好,今日又累了一天。咱们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萧瑞儿伸手欲拂开蓝湛环住自己的手臂,一边转身看向端木:“恐怕要劳烦……”

端木对蓝湛故作亲密的姿态视若无睹,神情柔和道:“瑞儿安心回去歇息,这边有我。”

萧瑞儿也露出浅笑,格外真诚的道谢:“有劳。”

说完,也不管蓝湛在一旁格外幽怨的凝视目光,朝屋中另外两人打过招呼,便出门往外去了。

蓝湛紧随其后,却不想端木出声留人。

从走廊拐角取过两把伞,送到萧瑞儿手里:“那辆马车我让人牵到后院了,上面箭羽也取下来送到醉生。”

萧瑞儿接过伞,朝端木笑了笑:“你什么都想的十分周全。”

端木薄唇微弯:“过去不也这样么。瑞儿怎地今日感慨颇多?”

萧瑞儿愣了愣,复又微低下眼,抿唇微笑:“是我嘴拙。”

端木抬手抚了抚萧瑞儿头顶,语调也柔和许多:“秦雁的事,你勿须伤神。都这些年了,他的行事作风你也懂得。”

“即便今日须得吹笛的是我,他也会毫不犹豫下达命令。”

萧瑞儿轻轻点了点头,蓝湛下午也是这样劝她。

这些人,个顶个的剔透心思,倒显得她不够豁达了。

端木见她仍一副若有所感的模样,唇角牵出一缕浅笑:“别想太多。明日睡饱了再过来,秦雁那边应该也不会太早。”

萧瑞儿除了点头也做不出别的动作,又抬起头朝端木微笑。蓝湛在旁看得几经气短,这会儿实在忍不下去了,拉起萧瑞儿的手腕就往楼梯方向走:“很晚了,咱们不打扰端木门主休息。”

接过萧瑞儿手里的伞,手臂顺势将人搂在自己怀里,空出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对着端木的方向做了个威胁的手势。

端木看着萧瑞儿走的有些别扭的身影,以及蓝湛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仿佛生怕跑了的样子,无声绽出一抹浅笑。

雨水缠绵,凉风裹衣。蓝湛只撑起一把伞,另一把仍握在掌中,手臂环过萧瑞儿腰身,将人整个笼罩在自己怀抱。

从暗门到瑞香,并不算太近的距离。萧瑞儿却一点不觉得冷。细小水花随着脚步抬落,溅起在靴子和裤腿,不仅不觉水泞,反而因为与人相携同行,徒增几分情致。

蓝湛见萧瑞儿唇角微扬的悠然神情,眼色也不禁柔下几分,手掌摩挲着人手臂问:“会冷么?”

萧瑞儿摇头,神情是多年来少有显露的娇憨:“没有……”

蓝湛看着她微弯起大眼的乖顺模样,也跟着绽出一抹笑:“想起什么了?”

萧瑞儿静默少顷,转脸扬颈看向蓝湛:“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情形吗?”

蓝湛含笑凝视她双目,应声道:“嗯……”

萧瑞儿见他眉眼含笑,语气却有些含混,还当他早就忘了,不过是在应付自己。却也没太生气,只撇过脸看向前方,轻声道:“我小时少有机会出远门,不会骑马,更不习惯乘车渡船……”

“头一天走了多半天才停下,我在车里早就颠得晕头转向,哪边是东哪边是西都分不清楚,结果那天偏还下雨……我那是身量不高,也忘了跟人要只凳子,一脚就迈了下去……”

若不是蓝湛早撑了伞在外候着,估计她直接就摔个狗啃泥了。

从那日起,她就注意到这个总穿着一身棉布蓝衫,面貌英俊少言寡语的少年。不过才比她大了三岁,却总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总愿意耐心听她絮絮讲些孩子话,很能让人信任和依靠的感觉。

她是从那天栽入他怀里时,就有点喜欢上他了吧……

萧瑞儿望着眼前银帘水幕,水丝潺潺,回想起当年少女情怀,初见面时两相凝视,不禁微翘起唇角。笑容虽有些酸涩,却还是甜蜜的味道更多些。

蓝湛看着她有些感怀有些落寞的神情,不禁挑起嘴角,凑近她耳畔道:“你以为我是那日初次见你?”

萧瑞儿转过脸,耳廓不小心碰到人柔软微凉的唇,忙往旁躲过。神情有些不及收敛的羞涩,更多的是好奇。

蓝湛从方才起,就是这副笑中带谑的神情,此时目中更添几分深意,缓声道:“镖头去萧府接生意那日,我也跟着一起。”

“有人蹲在窗外角落里偷听,嘴唇咬的都见了血,面前青砖都哭湿了一整块,却连个抽泣的声儿都不出……”

萧瑞儿惊讶瞠目,一双大眼睁得又大又圆,先是愣了半晌,才吃吃道:“你,你……偷看……”

蓝湛眨了眨眼,有意逗她:“分明是某只哭鼻子的小猫儿偷听在先……”

萧瑞儿脸上一红,勉强争辩:“我,我不是有意的……”

父亲被曾经的同窗好友坑害,家中生意蚀了本,还欠下一笔不小的款子。父母在半年内相继离世,年幼的弟弟也不幸夭折,只剩下老祖母撑着一口气,才没让萧家太快倒下去。待勉强凑齐欠人家的银钱,家里也就剩下个空壳子,老祖母为着她的将来着想,才给她保了趟镖,想将她送到远在汴京的表姑姑家。

她那时已经有十四岁,从前再怎么娇生惯养,经过这半年多,也懂得不少人情世故。她明白自己没法子再留在苏州老家,去到汴京寄人篱下是最好的出路,可心里始终不愿就这么匆忙离开。

听到丫鬟说前面来了人要接她走,就偷偷到窗外听着,一面思念起离世的父母和幼弟,一面也忧虑自己再无可依的未来。又听着两三个陌生男声在跟祖母保证着什么,更无端觉得可怖,一时委屈,不禁潸然泪下。却不想自己那般幼稚行径通通落入这人眼中。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瑞香,蓝湛收了伞放在墙角,转身将人拥在怀里。偏头打量萧瑞儿羞窘的好像要哭出来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怎地还不高兴我提这个?镖头和二当家都专注和老夫人讲话,你祖母那时又背对着窗子,除了我没别人看到的。”

“我还记得你那时穿了件粉白色的裙子,绣着丁香花的裙摆在地上围了一圈。你梳着双环发髻,耳朵上戴着粉色珍珠的坠子,低头的姿势正好露出一截粉白脖颈,眼睫毛上悬着泪珠,咬着嘴唇很难过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是话本故事里的小仙子……”

萧瑞儿原本有些沉重有些羞赧的情绪因这人一句夸赞破了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抬手捶他的手臂:“什么小仙子!净瞎说……”

蓝湛偏过头轻吻她的脸颊,还挑了挑眉:“怎么我说的不对?”

萧瑞儿也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好记性。连她当时穿什么颜色样式的衣裳、戴什么款式的坠子都记得一清二楚,即便话讲的贫嘴些,对她那份心意总是真的。

叹服他好记性的同时,萧瑞儿不由得想起另一件事。犹豫再三仍是没管住自己的嘴:“那你怎么会不记得……”

她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