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扬听了这话,惊异地转头看他。风里溪自己也有些糊涂,怎么以一个清心寡欲的上仙之身,说出这样的话来。云水扬只以为他在说反话,便着恼道:“你作什么要缠着灵山?又要打了这把剑给我?”
风里溪被她问得一愣,又见云水扬脸上恼怒更甚,却显得俏皮可爱,与初见时是大不相同了,竟不知不觉看呆了。
云水扬见他不答,便叫道:“也是,你一个上仙,什么都瞧不起,只不过日日上来戏耍我和龙儿玩罢了!”说完便一下站了起来,背过了身不看他。
风里溪被她这么一喊,一下子回过神来,见她更生气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心思,还怎么跟人辩解呢?他想伸手去碰云水扬,忽然想到仙妖有别,自己刚刚都在想什么呢?便在心中呵斥了自己无数遍,正了正衣冠道:“既然姑娘不再让我上山,我以后便不来了。”说完拂袖就走。
云水扬本以为他还会辩解几句,竟不想他就这么走了,中途叫回他更是拉不下脸来,只好一边跺脚一边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此后日日金龙都抬了首等风里溪来,但两月过去了,风里溪仍是不来,它便也不再翘首以盼了。兽是如此,人却非然。
云水扬这两月来总不得安寝,将那日之事在脑中转了数回,心中一会是责备自己言语太过冒失,一会又不以为然地想到“仙人又算什么”,一会又暗暗失落风里溪不再多加辩解,一会又是期待他的到来。
这两月中,也有人上灵山挑衅。云水扬本是对处理这些事务最是擅长的,但掌风劈到了对方的头边,她又不禁想到初见那日风里溪质问她的一句“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杀人?”。每每念及,都及时收掌,对来人叹道:“你走吧。”
云水扬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便整日价坐在涧边叹气,金龙通人性,见她不悦,便也兀自垂头丧气。这时涧边的那株古木大笑几声,哑着嗓子道:“水扬,这是怎么了?”
古木不轻易开口说话,云水扬见它讲话了,又想它见多识广,必能解其疑惑,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只听那古木又大笑几声,十分和蔼道:“水扬,恐怕你是喜欢上那个仙人了!”
云水扬早就听闻人有七情六欲,但妖魔和仙道在此之上到底是要淡漠一些,她从来不知“情爱”为何物,但也十分好奇。如今听古木这么说,她倒也不害羞,直问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么?”
古木道:“你总是想要见他,是也不是?”
“是。”
“你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他,就连他不打紧的一句话,也记得格外清楚,是也不是?”
“是。”
“你觉得他待你很好,你却总是出言不当,甚至出手相伤,唯恐自己再做什么伤害到他的事,是也不是?”
云水扬此前还不明自己心意,如今被古木一件一件讲来,竟觉条理清晰,便道:“爷爷,你好生厉害!”
古木道:“喜欢一个人,自然是想见着他,想将他每件事都记下来,想待他好却又无计可施的,只是……”
云水扬问道:“只是什么?”
古木叹了口气道:“只是这还只是喜欢一个人,终究算不上是情爱。”
云水扬不禁心中失望,低声问道:“为什么?”
“若是两人真心相爱,又何必有诸多的动摇和猜疑?自然都觉得对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人都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若是两人心意相通,自然是坦诚一片,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对方想要什么了。”
云水扬心中觉得古木说得有道理,自己对风里溪固然有情谊,风里溪却不一定。他是上仙之身,自然对时间万物都包有宽容善待之心,而自己在他眼里是杀人不眨眼的妖王,也无怪乎自己这两月的迟疑和动摇了。可是云水扬一向爱逞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继而想到,不论怎样,自己连问都不去问风里溪,怎么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情谊呢?那天自己言语确实不当,他只是赌气离去也未可知。
云水扬当下不再多想,摸了摸古木的树干道:“爷爷,我都知道啦,我这就去找他。”又转身摸了摸金龙的头,轻声道:“我要离开灵山几天,龙儿,你可要保护好灵山。”
云水扬交代好这些,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去而复返,对龙儿厉声道:“但你切不可再像从前那样伤人了,知道吗?”
云水扬见金龙点了点头,才放心转身离去了。她一向冷漠寡言,只对灵山上的妖兽多有关怀之词,如今初尝情爱的滋味,竟也显出姑娘家之态。她一路上欢欣雀跃,只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事,能叫自己茶饭不思,又兴奋异常;这世上也竟有这样一个人,无双于世,仿佛就是待她去追寻。
云水扬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灵山,一路上多方打听,走错了许多路才摸到了瀛洲仙岛所在。此时已过去一个月了,她心中对风里溪的思念更甚,一看到海上漂浮着一座仙岛,便欣喜若狂,竟什么也不顾,置身跃入海中游了过去。
待她上岛,她才奇道天下竟有这等世外桃源。她以前只道灵山是天下最为钟灵毓秀之所在,不想这瀛洲仙岛胜它千倍万倍。本以她之妖身,是不能踏足仙岛的,但风里溪整饬仙岛有度,加之岛上多为奇珍异兽,也不好与人打斗,云水扬竟能在仙岛上逛的如鱼得水,并无阻碍。
云水扬多走一步便觉得心中的自愧不如多一分。风里溪住在这样一个美轮美奂的仙岛之上,自是休养比自己日日浴血打斗要好得多了,心中萌生出了退意。但她心念如流电,一下子又回过神来,既然都来了瀛洲岛,自然要问一问他再走,哪怕不能如愿,便是多瞧他一眼也是好的。
云水扬走了半日,也不见风里溪,便问路边的一颗古木道:“爷爷,你可知道风仙人在何处吗?”
她叫惯了灵山上的古木为“爷爷”,如今来到瀛洲岛,自然也叫古木为“爷爷”了。那古木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美貌姑娘。原来瀛洲岛上上古神兽众多,大家从不以悬殊的辈分相称,那古木定睛一看,原来这姑娘是个妖身,便又闭上了眼睛道:“风仙人这一月来总是急匆匆地出岛,很晚才回来。”
云水扬心中想:是了,他自然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不来灵山以后,也日日奔波,不比我独在一处寂寞。她便问道:“爷爷,你可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那古木见对方是个妖身,便极其不以为然,不耐烦道:“你候着就是了。”
云水扬点了点头,心想这仙岛固然美,上面的有些生物却不如灵山的心地好。这要换做从前她早就一掌劈上,断了这古木的万年修为了。但自从遇上风里溪后,她伤人前总要想想风里溪的话,不自不觉中竟将性子磨平了许多。
云水扬又走了半日,眼见那轮金日要沉入海平面下了,风里溪却还不来。她这时肚中饥火大起,却又不敢随意吃岛上的果子和兔子,便只好一个人不住焦急徘徊。
这时,她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云姑娘!”
云水扬心中大喜,转身只见风里溪正站在身后,白袍不住涌动,发丝也高高扬起,像是匆忙归来的样子。云水扬三月不见他,如今一见,心中悔恨、思念、喜爱、羞愧之情并发,本来冷冷的脸上顿时红云飞起,不知该怎么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