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端午节……
那个端午节,一切都变了。
端午节,老家有一个迎神会,天蒙蒙亮时,每家每户都要在门头插上杨柳枝,给小孩儿脚腕手腕帮上花线,祛邪避凶。
天没亮,我起来打扫了院子,给鸡放了食,倒了水,出门到村口的小树林折了柳枝,然后装点了门廊和窗户。
爷爷拎着黄布袋对我说,夏森,我有些事儿走不开,你待会儿到幽泉取水,傍晚迎神时用,知道了吗?
幽泉是村里的禁地,除了巫师,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爷爷不光是大夫,也是着张家庄唯一的巫师,每年迎神会,爷爷都要跳巫舞,念巫经,洒幽泉水祈福。
爷爷讲了一些禁忌,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听到爷爷让我去幽泉,心里一阵激动,连连答应。
也就是这次幽泉取水,改变了我的一生,也葬送了爷爷,他告诉我,这叫命。
十八岁,正是热血轻狂的年龄,没什么不敢做,爷爷一离开,那些禁忌叮嘱全抛在了脑后。
山上笼罩着薄雾,太阳一出,山村略显缥缈,如仙境一般。
幽泉在山下的竹林中,所谓的禁地,就是没人敢去的地方,这是村民们世代养成的习俗,偶尔有几个顽童私闯,也会被大人打的股蛋子开花。
我拿了取水用的铜罐,锁了门往山下走去,不久便到了竹林外。
竹林郁郁葱葱,密密匝匝,翠绿的竹叶满眼绿意,风一吹,沙沙沙的响声起伏着。
修竹摇曳,曲径通幽,落着一层厚厚的竹叶,踩上去有些松软,蝉鸣声声入耳。
走了几分钟,听见有女子的欢笑声,如银铃子一般,非常悦耳。
虽然十八岁了,但师范的学业重,一直没处过对象,在这种幽林之中听到女子的声音,不由地多了几分遐思,莫非竹林深处有人家?
我加快的脚步,很快眼前出现了一个碧潭,有直径有十多米的样子,清澈见底,潭中竹影倒映。
四下寻觅,那女子是声音消失了,心头不免有些失落。
碧潭旁边有一块石碑,刻着八个古朴的大字:幽泉禁地,生入勿近。
爷爷让我取了水不要在幽泉停留,反复叮嘱了好几次。
但见太阳已经火热,幽泉碧波荡漾,心说洗个澡,反正回去晚一点儿也不要紧。
我几下除去身上的衣服,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浑身一阵清凉舒爽,在水里游来游去,舒畅的很,游累了才爬上岸,躺在一块大石上晒太阳,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睡梦中,淡淡的芳香在我鼻息间涌动,随即听见咯咯的痴笑,那声音像银铃子一样好听。
蜜儿说,我要做你的女人,她便真的做了我的女人,一辈子……
许久后,二人浮出了水面,我搂着蜜儿坐在大石上问她,你家是哪里的,我要去提亲,我要娶你为妻,一辈子对你好。
蜜儿咯咯笑着,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小傻蛋,你以后来找姐姐吧!我就在这幽泉等你,呐,只要你一吹笛子,我便会知道你来了。
蜜儿变魔术似的拿出翠竹短笛,教我吹凑了一首曲子。
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呢?
这是《洛神赋》,蜜儿说完,用银铃子般的声音唱着:八千年玉老,红颜消香……刹那回眸,蓦然青丝白头……洛水幽幽曲终了,多情终无情……笙歌远去迷醉眼,君归何处,无心恋春水……
我听完,心中暗暗感伤,搂着蜜儿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永远不离开你。
蜜儿咯咯笑着说,小傻蛋,记得常来找我呀!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拥在一起看着潭水,竹影摇曳,小鱼在水中快乐的游动着。
蜜儿梳着我湿湿的头发,二人躺在了大石上,看着蓝天,白云,听着虫鸣,鸟叫……
我搂着蜜儿,眯着眼睛感受着她的温香,她的温存,问自己这是真的吗?
不知何时,我竟然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蜜儿已经不见了。
蜜儿……蜜儿……你在哪里呀……
我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没人回应,只有沙沙沙的竹叶声。
难道一切都是梦吗?
我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看着大石上的竹笛和花环,知道这不是梦。
穿好衣服将竹笛插在腰间,嗅了嗅花环,余香犹存,只是美人已离去,不知几时能再见她……
没有表,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了,黑云遮住了天空,竹林暗了下来。
我用铜罐取了水,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脑子里都是蜜儿的影子,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娶蜜儿,爱她一辈子。
八千年玉老,红颜消香,刹那回眸,蓦然青丝白头,洛水幽幽曲终了,多情终无情,笙歌远去迷醉眼,君归何处,无心恋春水……
我哼着《洛神赋》,老是感觉身后有人,以为是蜜儿在捉弄我,回头数次,却什么都没有,心里隐隐不安。
爷爷不让在幽泉旁多呆,我呆了几个小时,不但在里面游了泳,而且还和蜜儿一起度过了美妙的春光……
脚下一绊,我急忙护住铜罐,见是一个骷髅头,我有些害怕,小跑着往竹林外赶,泉水洒了不少。
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急忙回头,还是没人,怪不得爷爷不让我多呆,这竹林子果然有问题,蜜儿不会有事吧?
我心里一阵焦急,刚想回去找,但记得蜜儿说过,让我不要去找她,不然她家人发现会打死她的。
想到此处,便不敢多耽搁,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跑,好几次差点儿摔倒,总算是逃出了竹林。
竹林外的草丛中,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黑乎乎的,在草叶间晃来晃去,难道是野猪崽子?
我心里一阵欣喜,悄悄将铜罐放在石头上,捡了半截粗大的竹子,心说今晚有肉吃了。
我抡起竹竿对着那团黑影砸了下去,只听一声惨叫,心说糟糕,难道是猪精?
操,那个驴日的打老子。一个身影从草丛冒了出来,手里系着裤子,就要发威。
我一看顿时乐了,格老子的,王胖子,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奶奶的夏森,一见老子就敲竹杠,老子该你的啦?王胖子嘴上也不含糊,气的直瞪眼。
你不是当兵去了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咳,不会是那啥,当逃兵吧!
王胖子揉着头直咧嘴:奶奶个熊,与那什么黄干事干了一架,将驴日的打的躺医院了,这不是犯错了么……
王胖子叫王胜利,脾气暴躁,初三那年父母出了事儿,无亲无故,便当兵去了,有三四年没见了。
我苦笑:还以为草棵子里一只野猪,想打了今晚吃肉,不成想是你小子。
得得得,我还没吃饭呢!快带我去你家,他奶奶的,一路上肠子都饿断了,放个茅还被你敲竹杠,王胖子有些不耐烦了。
二人路上斗着嘴,很快便到了我家,整个几个棒子面的饼,王胖子风卷残云,大葱蘸酱嘎嘣脆响,噎的直翻白眼。
格老子的,你他娘的饿死鬼投胎的吗?慢点儿吃……
我见他狼吞虎咽的,心里只犯嘀咕。
王胖子一边扯着脖子吞咽,一边说:他奶奶的,甭提了,那是什么野战军,老子天天扛重机枪满山跑,没一天不饿的,你看,你看看我的瘦成啥样了。
见胖子伸手蹬腿,我没好气地说:去你的吧!我看你肥了不止一圈儿,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天地良心,都是实话!嘿嘿,不过我对象是炊事班的,每次打饭,咳,我的油水最多!说到此处胖子满脸得意,随即脸色一变:他奶奶的,那驴日的黄干事,竟然打小娟的主意,被我给打折了腿,唉,要不是连长托关系,老子怕是要栽了!
我安慰道:人回来就好,找个事儿安安稳稳过日子,别在招惹是非了。
安稳个鸟,不像你有文凭,我是一无所有,想找工作也不好找,操!胖子说着,咬了一口葱大口嚼着,腮帮子鼓动着。
得了,就你毛病多,吃好了吧?一会儿去村口迎神。我说着收了竹篮,准备了鞭炮和香烛黄纸,听见远处有敲锣声,知道迎神队马上就要进村了,对胖子说:走,迎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