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所押注的三号狗的悲凉长嚎声在这赛狗馆久久回荡。它还是死了,并没有活到最后。其实命运对这只狗来讲,算不上公平,也说不上残忍。
它本该早就死在了前几轮,却因为我的缘故,一只活到了最后,甚至差一点就能活下去。
狗也有它的因果线,看着它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的瞬间,一条与我相连的因果线已然完结。而另一条与余海的因果线却已背负了上去。
因我的缘故,他多活了很久,我便是冥冥中救了他一命。也因我的缘故,他还是逃脱不了死亡的事实,所以一命换一命,我和他的因果线,完结。
余海自作聪明用它的生命来向我作退让状,但又做的不那么坚决,他最终还是以一个商人的尊严来放弃了对我的彻底拉拢,也很英明的保持了赛狗场的声誉,将真正有实力的狗留到了最后。
所以,他才是真正谋害这条狗的凶手,这条因果线便因三号狗的死亡,而永远得不到完结。
我有些遗憾的看着胸有成竹模样的余海,其实很想对他说,在他未来的几生几世里,终究还是要为一只狗的死亡买单。
当然,我是可以替他强行斩断这条因果线。可我又不是他的亲爹,也不是他的女人。咎由自取,说的便是这种浑然不知,以为非凡的人。
但,抛开这条狗的因果线来讲,不可不说,余海最后这一手玩的确实漂亮。
首先,将三号狗留到最后,按照赛制,押中最后三只狗的人,按照狗的名词,都是有很优厚的奖金可以领取。本钱是他出,奖金则我领。这已是再明显不过的金钱拉拢。
其二,我随意押上的一只狗,他以为按照我的意愿将他留在了最后,便会让我明白他的心意,这是一种无形中的退步和屈让。可他却错了,从始至终,我对此并不上心。有的仅仅是好奇而已。
最关键一处,他没有将三号狗获得犬王,其一,便能很好的维护赛狗场的声誉,站在一个商人的角度上,是最正确的决断。
其二,金钱也拉拢了,也退步和屈让了,留的一手已是明白的告诉我,他是有底牌的,是在向我暗中示了警告。
他的这些算盘打的,我自然心知肚明。所以当他把一笔想来也价值不菲的奖金打入我账号时,我也对他异常客气。钱这东西,我早先说过,多多益善嘛。
反正像我这样的人,压根就不怕沾染上他的因果。这世上能与我连上因果线的人,已经死去了很久。那又是一个故事,此处暂且不表。
离开赛狗馆,我第一时间查询了关于那笔奖金的明细,一查七位数之多,也暗暗敬佩起余海这位金主的磅礴大气。但很快我就将这笔钱划到了林青竹的帐下。
我不缺钱,她是知道的。但也没给过她钱,这几年来,她之所以未曾开口,那只是与我的楚河汉界画的很清楚。
而我之所以将这笔巨款划给她,便是想对她表面,我心里是有她的。之后不管她怎么去猜想,也都不重要了。
林青竹收到这笔巨款时,并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我身上,但还是对我打了电话,让我利用自己的超能力帮她查一查这笔来历不明的金钱。
她有些担忧是正常的,但随后我就将在赛狗场获得这笔奖金的来龙去脉给她说了清楚,当然并没对她说参与押狗的钱也是余海出的。
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我不愿让她知道,这笔钱就是余海送我的,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要不怎么会说女人都是见钱眼开的高级动物呢?即便是再漂亮的女人也是绕不开这个理,瞧瞧林青竹就知道了,当他得知我将这么一大笔奖金毫无要求的送给她时,她激动的都要抱着我叫爸爸了,哭哭泣泣的也不知道怎么了,第一次下厨,给我煎了几个味道有些怪异的鸡蛋。
我不停的安抚着自己一直抗议的味感,狼吞虎咽,倒也让她十分满意。蹦蹦跳跳的说以后不用我帮她买早餐了,她会天天给我煎鸡蛋吃。直说的我实在难过,借口上厕所,一顿猛吐方才罢休。
其实和林青竹在一起的日子,还是很惬意的。没有压力,没有负担,更没有罪责感。
她很好满足,生气了,哄一哄,立刻就能烟消云散。伤心了,抱抱她,也能让她自己就止住眼泪。给她钱花,她能喊你叫爸爸。背她过街,她也能像个小女孩一样,开心的不行。
她虽然有时娇气,有时不讲道理,可那也只是在床下。
有时望着她的背影,我也曾想过不再漂泊,就留在她的身边,陪她老去。
可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我心中突然就很难过。
因为相对于漫长的时间来说,我曾经不止一次这样对一个女人产生过这种想法,甚至也付出过实际行动,结果非但不是我所想要的,而且还是这世上所有残酷都比不过的——生离死别。
也许,永远不会老去的我,是真的没有学会勇敢吧。
大抵如此,我笑了笑,林青竹却说我笑的很难看......
又过了几天,就在林青竹帮我洗头的时候,门铃响了,她便一头又把我按进了泡沫水中,跑去开门去了。
等我好不容易把揉进眼睛里的泡沫弄干净走了出来时,却发现客厅坐了一个道貌岸然的老人。
为何我一定要用道貌岸然这个词来形容我眼前的老人,因为这词语真的是太适合他了。
穿着一身墨青布衫,头顶一中式旧帽,抚着三寸有余的雪白胡须,风轻云淡的眼神的看向别处,背过身对着我一言不发。
这样一位看起来就很有故事的老人,我便不难猜测,于是按照江湖礼仪,抱拳欠身,问候道:“九徽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我本该亲自寻得大师,怎会让大师亲自前来。”
“哼!”他甩了甩袖子,瞪着我,怒目相对,说道:“老朽今日前来就是要看看是哪个江湖小生欺负败坏老朽名声!原来只是一不修仪表的俗人而已。”
我听后不气反笑,接过林青竹递来的毛巾,迅速将脸上的泡沫擦了干净,在向九徽问道:“大师不认识我了吗?”
九徽听闻,转过身来,盯着我看,这一看便是半分钟之久,当即嘴唇颤抖,老泪纵横,身子都快站不稳了。我一见赶紧扶住。他却抱拳低下了头,口中诚惶诚恐的说道:“请恕晚辈无礼!实在是眼拙没看出神仙的真容。”
我一边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一边将他扶坐。半响后对他开口说道:“多少年了,你这小子还是没改掉你的臭毛病,不是早跟你说过别张口神仙,闭口神仙的。别说我真不是什么神仙,就算是也得被你给叫跑了。”
九徽微微一愣,偌大个古稀老人,竟然一瞬间露出了窘迫的神情,他倒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的林青竹却不乐意了,戳了戳我,不满的说道:“喂,你怎么跟老人家说话呢,有点教养没有,忘了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了?”
“这位是?”九徽又欲站起,却被我按下,解释道:“我第三十二任夫人。”
“哦。”九徽听后,还是坚持要站起身,恭敬的对着林青竹拜了拜。而林青竹显然还在思考我说的关于第三十二任夫人的深意。
但她还是很给我面子,没有当众欺压我一番,对九徽还了礼,随后便回了屋。
客厅此时只剩下我和九徽。他甚至都不敢正视我。和三十四年前一样,对我又敬又怕,真是一点也没变。
见他依然窘迫,我便开口说道:“九徽,你我二人虽有三十多年未曾碰面,但今日我们不讲昨日之事,我请你来,却是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帮忙。”
“神...哦,不,卓先生吩咐!小声怎敢不尊!”
我又扶了扶他,板起脸,责备道:“如今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神棍了,而是有着一身真本领的大师,你不必再对我毕恭毕敬,否则这话也就说到这里为止,你请自便。”
九徽一听,更是恐慌,思绪再三,长叹口气说道:“好吧,既然卓先生如此,我也不就听了罢。”
“这就对了嘛。”我淡淡一笑,,而后说道:“ 九徽大师觉得余海此人如何?”
九徽听后,抚着胡须,思虑再三,随后才答道:“初识此人,只觉此人,大善即恶,而后又觉得此人,善恶难辨,可最近也有回味,方觉此人大恶即善。”
我听后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讲?”
九徽接着说道:“一开始结交此人,觉得满脸笑意,虚情假意一定是带着面具的恶人。但后来因为要替他修建一处建筑的风水而交往频繁。也与他交谈颇多,便又有些看不透此人了,说他恶吧,确实也传闻做了不少坏事,说他善吧,有时帮助他人,不像是惺惺作态。所以说善恶难辨。直到后来风水大阵修好,我也离他而去后,他送别于我,说了一句话,时常让我回味,越回味便觉得此人,不是恶人。”
“什么话?”
“余海说,‘世上终有恶人,集十恶于一处,总好过各自溃烂。我一人做了恶人,便让其他九人失去了做恶人的机会。所以这恶人便也做得。’”
如果这句话从余海口中亲口告诉我,我会认为他又在跟我玩什么心机,不会当真。
可从九徽口中传说,则又变的不一般了,因为我对余海此时来讲就是一个未知的存在,是需要他时时警惕的。而九徽大师名满天下,视声誉为生命,自然很多话对他讲便没什么顾忌了。
也真是余海的这句话,让我心里突然乱成麻,从来都很清醒的脑子,第一次觉得有些乱。
他的意思很明确,这世上总要有人做恶人,那些到处做恶的人,他将他们收服集中管理,总好过他们在社会上像脓包一样崩裂。
当然这是一般人理解的意思。我却有我更深的理解。
一个人究竟可以背负多少因果?这一点似乎并没有答案,可以是无穷尽,也可以是一烂因果便让其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余海又凭什么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魄力,可以以一人之恶背负其他九人的孽因果?
真的只是他无知无畏?
还是,他早看透了因果,看透了轮回?
不!!!身为因果斩断使的我,经历了多少人,多少事,多少历史,我都还在时时抱怨,为何我得背负与我相关的人因故,而他们却一尘不染。
为此,我曾经失落过,沮丧过,甚至自暴自弃过。
可这是我的工作,我不得己而为之。
而余海区区一个凡人,区区一个商人,他竟懂得这其中的大道理,我不信,真的不信。
“卓先生?”九徽的呼喊将我从矛盾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我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失神,便歉意的向他笑笑,他也回之一笑,问道:“不知卓先生问及此人,有何说教?”
“说教谈不上。”我淡淡回应,心神仍有些不宁,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下了决定,转过来对小心翼翼望着我的九徽说道:“此次请你来,还想请你帮一个忙。”我不等他回话,便迫切的又说道:“我需要九徽先生动一动那风水阵,而且还要明确的让那余海知道你做了手脚。”
九徽一听,脸色大变,刚想拒绝,也似乎看到了我眼神中的坚决,随即叹了口气,问道:“小生,能知道原因吗?”
我摇了摇头,并未言语,有些事情,他不需要知道。
“好......”九徽站起身来,握拳施礼,一言不发在我的注视下退了出去。
“九徽!”就当他消失在门口时,我还是叫住了他,他并未回过身,我对他说道:“此事一完,你不再欠我。”
九徽听闻,身子微微一颤,但还是没有回头,背着我点了点头,而后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