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车,和阳间的车有什么不同,是不是挂上档,松掉刹车,踩住油门就走了。”我上车感觉了一下,和阳间的车没有多大差异,但说到底,这是下面配给老刘的车,和阳间的车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为了避免闹笑话,我觉得还是询问一下比较好。
“最大的不同,就是你撞到别人的车可以不用赔钱。”
话语不多的老刘,没想到幽默了一把。
他所说的,撞到别人的车不用赔钱,指的是常人根本就看不见这辆车,看都看不见,怎么能感觉到这辆车的存在,别说撞着,就算从别人的车头直接穿过去,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听到他这么说后,我放心不少。
这还不得油门照死踩,玩个灵车漂移啊,反正也撞不到人,酿不出车祸,就算公路到头,前面是悬崖峡谷,也是如履平地,照穿不误。
再说,我和老刘今晚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害人命的,就算真把人怎么着了,我们两个是鬼,他们也奈何我们不得。
我踩着油门试了试马力,达到两千公里每小时也看不到底的速率表,以及发动机高亢的嗡鸣声,顿时将我的热血都点燃了。
两千公里的时速,光想想都知道有多快,而这还不是最高时速,这辆车可以无休止加速,毫不客气的说,如果速度达到极致,能上天把火箭都追下来。
用老刘的话说,“要的就是速度,要的就是效率。”
用我的话说,“这nm开的不是车啊,这分明是坐在导弹上往前飞啊。”
“别光顾着开车,我让你停的时候,你就停下来。”老刘说完这句话没多久,我们便锁定了今晚的第一个目标,在他喊了一句停后,我一脚刹车下去,时速达到上千公里每小时的悍马车,转率表瞬间归零,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路边。
老刘把车门打开,说了句“上来吧。”
真的有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上了车,在驾驶座后排坐下了。
我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立时被他脸上的阴冷表情吓的打了个寒颤。
那不是人能有的表情,很冷酷,很森然的感觉,事实上能上这辆车的人,多半不是什么正常人。
老刘看我一眼,示意我不用紧张,继续往前开。
在他的事后解释中,我了解到,坐在驾驶座后排的那个人,真的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而是被他找来背锅的鬼。
因为今晚要杀的人比较多,而且老刘前几天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为了风声走露后,能顺利脱身,老刘就事前找好了一个替死鬼。
事迹如果真的败露,那他把这个替死鬼往前一推,就能置身事外,安然无恙。
当然,至于其中到底要怎么样运作,老刘却是没有和我细说,我也没有追问。
“你只需要一直往前开,听到有人叫车,停下来便可。”
“我们开的是阴车啊,速度还这么快,谁能看的见?”
“常人自然不能看见,能看见的都是些该死之人,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话做就行了,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好吧。”我点点头,继续往前开。
事实证明,老刘说的没错,能看见这辆阴间悍马的,都是些该死之人。
无论是妇孺小孩,还是街边混混,只要路边有人招手,或是喊叫,我都会把车停下来。
然后这些人也不问缘由,魔怔一样走过来上了车,随着车门的关闭,这些人的生命也就算走到了终点。
在死亡之前,他们会有片刻的清醒时间。
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驾驶座怎么没人?这车怎么自己开着往前跑。”
一道低沉阴冷的声音回应,“因为你上的是鬼车啊。”
然后在他们惊骇欲绝的神情中,就看到身边的座位上忽然多出了一个魔鬼般的存在,通红的双眼盯着他们,露出凶狠的光,嘴巴咧到耳根,还没来得及吞咽干净的血肉,会顺着嘴角流下来,染红他们的脸庞。
在嘶声裂肺的哭喊声中,被人一口咬断了脖子。
没有人能看的见我和老刘,在他们眼中,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始终是空的,既然一开始就想着让别人背黑锅,那一定会提前做好不在场的证据,老刘有的是办法蒙蔽他们的双眼,不该他们看到的什么都看不到。
“既然还要做伪证这么麻烦,我们干脆不来,交给你的手下去办,不是更省心?”
“不。”老刘摇头,“你必须在场,必须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照做就是。”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相继在车上惨死,看着他们临死时的凄惨模样,让我有些于心不忍。
再碰到有人招手拦车,我多想装作没看见,一踩油门就过去了。
但老刘的态度很坚决,坚决到不容人违背。
人是必须要杀的,二百一十六条人命一个也不能少。
不是我觉得残忍,就可以不做的。
事实上,我在幽冥地狱,杀的人比这儿更多,天地浩劫下,死伤再所难免,死少数人的命,拯救大多数人,还是值得的。
老刘的一句话不禁让我侧目,但看向他的眼神里包含的,更多的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神色。
什么幽冥地狱,什么千万条生命都因我而死,这老刘怎么和小女孩一样,净是说些胡话。
又一个目标。
站在路边拦车的是一帮拿刀的混混。
他们表情浑噩,动作僵硬,手中的砍刀还在朝下滴血。
这群人上车后,没有再招到毒手。
他们已经死过一次,此刻上车的不过是他们的魂魄。在之前的街头斗殴中,双方各十几人都死于非命,暴尸街头。
受到冥冥中的一道声音呼唤,他们的灵魂离开肉体,站在街边等待着鬼差的接引。
“意外收获。”老刘摇摇头,呢喃失笑。
他要勾的人命中,并不包括这些人,却被对方主动的送上们来。
人心有时远比鬼心可怕,为了各自利益,他们不惜以命相搏,自相残杀,死不足惜。
收走一个单身母亲的命,收走一个孤寡老人的命,收走一个行乞要饭的命,收走一个绝望到自寻短见的人命。
这辆来着阴间的悍马车,像一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的在各个城市中来回穿梭,收割走一条又一条人命。
从始至终就没有一个真正的好人,身上都背负或深或浅的罪孽,也没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老刘不敢收好人的命,也不敢收真正恶人的命。
他收取的只是那些时而向善,时而作恶,性情不坚的人的命。
“这世界需要好人引导人们向善,也需要恶人挥刀抹除掉一切肮脏。
这两种人,是天定之人,他们生下来便存善念,做好事。有的也存恶念,坏事做绝。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两种人死后都会封神。”
“好人封神也就算了,恶人怎么也能封神?”
“好人封神上天,恶人封神下地狱,这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公平。”
“听说过那句话吗?”
“什么话。”
“忠则小忠,奸则大奸,忠留清明,奸留大名,遗臭万年,世人唾沫只会变相增加他们的恶之力,让他们越来越强,让人闻风丧胆。
大恶之人,世人皆说其恶,人说他有多恶,他便有多恶,这样一个恶人,如果出现在你面前,你怕是不怕?
人怕,鬼怕,神也怕。
做好人,或做坏人,不做平庸之人,纵使你生前左右逢迎,巧舌如簧,荣华富贵,死后也是过往如烟,奈何桥上走一遭,痕迹不留,这世界上留下的只有两种人,真正的好人和真正的恶人,但这世界上最多的,却是不好不恶的人,这也是人多却神少的真正原因,绝大多数人,皆不可封神,娘胎里来,泥胎里去,睁眼闭眼全是黑暗。”
老刘的这一番话消极意味极其浓郁,听起来让人心情深重。
他一句好人和恶人,便把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化绝在外。
大多数人都遵循的道理未必是真理,却是活下去的道理。
芸芸众生,难道都是刍狗?
只为一日三餐,生活繁华而奔波劳累。
可这群人,却是真的愿意付出努力改变世界的一群人啊。
难道还不如,那些只会念经诵佛,歌颂赞歌,又或是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人吗?
或许老刘在阴间太久,见过太多的阴暗,见过太多的不幸,才会让他的心态沦落至如此地步。
但人活一世,只短短百年,生活本就不易,哪儿还有时间去沉下心来,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每个人都有其活着的道理,不管他怎么活,是选择做好人,还是选择做坏人,还是做大多数人,封神不封神并不重要,只要这一生不留遗憾,领略过美好,也失去过最真,便不枉此行。
门开了。
今晚的最后一个目标。
是一个道士。
他拦在车前,怒目而瞪。
他没有穿道服,一身普通人打扮,老刘却一眼认出他是一个道士。
老刘下了车。
脚步坚定的朝那名道士走去。
这是他今天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要对付的人。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幕的发生。
他坐在车上闭目养神,酝酿力气,夸夸而谈,大淡好人和坏人,只为将自己划为坏人的那一列。
道士很厉害,虽然我看不出他有多厉害,但老刘能看的出来,坐在驾驶座后排的那个鬼也能看的出来。
道士今天来,是谓斩妖除魔。
在他眼中,老刘接连害了两百多条人命,已到了丧心病狂地步,是一个恶人,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认为是,那就真是。
那认为老刘有多恶,老刘就有多恶。
这么一个恶人,出现在你面前。
你怕不怕?
人怕,鬼怕,神也怕。
感受到老刘身体中释放出的恐怖气息,这名道士终于是感觉到了恐惧。
临把这名道士的尸体托上车时,老刘神情冷淡的笑了笑,“这是个蠢人。”
两百一十六条人命,就此全部凑齐。
老刘驱车把我送到了一个熟悉的十字路口。
那里有推石磙鬼和烧纸鬼在等待。
“去吧,这是自己的业障之力,只有靠你自己的力量去破除,别人帮不了你,但我要你记住我说过的话。”老刘盯着我,一字一顿,“好人,或恶人,你认为他有多恶,他便有多恶,这样的人,人怕,鬼怕,神也怕,但如果你不认为他有多恶,他真的也就是一个普通人。”
我看着老刘,在这一刻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身心俱震。
原来他一直强调的好人和恶人,只是为了要告诉我一个道理。
恶人为什么恶,是他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是你从内心中就惧怕他呢?
如果你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去战胜他?
你想象中他有多恶,那么在你的想象里,他真的就很恶,未战之前便先失了底气。
他不恶,至少你不能把他想象的那么恶。
未交手之前,凭什么你就惧怕他呢?
凭什么,你会认为,自己不如他呢?
人们所惧怕的鬼,真的就很那么厉害吗?还是你把它想象的太过厉害了。
这石磙鬼,烧纸鬼,所谓的业障之力,真的就那么令人恐惧,不可战胜吗?
不,你没去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呢?
“老刘,谢谢你。”我真诚的看着老刘说道,“且不论之前你的做法是否妥当,是否令我感到厌恶,但单凭你今天的这番话,我都要好好谢谢你,你让我有了勇气。”
老刘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我点头,目送他上车离去,转身向石磙鬼和烧纸鬼走去。
真的就像是老刘所说的那样,石磙鬼和烧纸鬼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甚至,我在他们心中,还要更加可怕一些。
在我帮石磙鬼将石磙推到该去的地方时,他缠着我不肯松手,口口声声说要我留下来做的替身,被我一拳打穿小腹,嗷嗷着再爬不起来。
我不厉害,只是一个普通的鬼魂,但石磙鬼也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而我却把自己想象的要比他厉害一些。
他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我一脚将一堆纸钱踢飞,把烧纸鬼吓的屁滚尿流,爬起来逃一样似的飞快跑走了。
我从灰烬中,翻出一个元宝,拿着去一家店铺买衣裳。
店铺的老板娘很好说话,收了我的元宝后,就给我量身定做了一身新衣裳。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发出赞叹,“人靠衣装,马靠鞍装,佛靠金装,穿上这件新衣服,你果然精神不少。”
我也笑吟吟的看着她,“老板娘你还是这么会说话。”
是的,这个店铺的老板娘,就是便利店的老板娘。
她为了帮我来到这里,她脚下躺着的是这家店铺真正主人的尸体。
“他要害你,还魂和下葬,穿的衣服是不一样的。”她拿出原店铺老板准备拿给我的衣服摊在桌子上,赫然是一套颜色发灰发暗的寿衣,“你如果真的穿上这件衣服,也就离死不远了。”
石磙鬼,烧纸鬼,卖衣裳的店铺主人,都是你的业障之力,都是想方设法要取你性命的人,你有勇气战胜石磙鬼和烧纸鬼,但单论心眼,却玩不过这店铺主人,如果你被他忽悠的穿上寿衣,一切都无可挽回。
“那老板娘,你为什么又要帮我呢?”
“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啊。”便利店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