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合了几日后,我彻底融入了这里的环境,人间执法处的运转恢复正常。
在鬼节来临时,我会去街头收一下保护费。
一顶大盖帽,一米出头的黑色警棍,散漫却又无比敏锐的眼神,渐渐深入了大街小巷贩夫走卒的人心,但更多的是鬼心。
每当我出现,买菜摆摊的大妈大叔都会亲切的与我问好,而鬼物则无一不退避三舍,视我为瘟神一样不敢靠近。
有时,我会欺凌这里的鬼霸,让他收起嚣张的火焰不敢在胡作非为。
有时我会去街头吃一碗馄饨。
每当夜半时分,摆摊的收起摊位,行人也变得越加稀少,这里便会呈现出另一种常人看不见的热闹。
我心情好的时候,会开一些人的玩笑。
吃完抹嘴,去摸兜,故作惊讶说自己没带钱。
小摊老板总会客客气气的说,免费免费。
那怎么能成呢?
白吃不要钱我不是和鬼霸一样了,欺凌弱小的行径可不值得提倡。
“这样吧,先欠着,对了我欠你多少钱了?”
“真不要钱。”反倒是摊主有些害怕。
我不为所动,“还是算算吧,算算大家心里都清楚。”
摊主又推脱了一阵儿,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终于惴惴不安的捧起了记账本。
“我算算哈。”他用手指蘸了口唾沫,一页一页的往后翻,直到记账本见了底。
“好像自打您来,就没付过一次钱。”
“哦,这样吗?那算算到底欠了多少,等以后一块算。”
“真的算?”
见我点头,摊主又心神不定的捧起了计算机,一点一点的往上加,足足加了大半个钟头,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一共,一共三百四十点阴功点。”
“那么多?”
“就当我孝敬你的,一分钱都不要,不要。”我语气稍稍有一丝的变化,摊主便吓的摇起了拨浪鼓。
“那就先记着昂,钱一定会给的,我这个人从不赖账。”我打了个哈欠,对摊主摆手告别。
一直看到我走远,摊主的神色才有所松懈,自言自语了一声。
天天说还,也没见那一天真还过,这买卖啊,越来越难做了。
“你说啥。”
摊主被莫名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是我站在他身后,他下巴都快要吓掉了。
“没说啥,没,没说啥。”他连忙摆手,语气都变得有些结巴。
“那个,”我挠了挠头,“走远了我才想起来,我那些同事还没吃宵夜呢,老样子,给我打包十二份带走。”
“好勒,好勒,你稍等,我刚才就琢磨着好像少了些什么,原来忘了帮你另外打包,真是该死该死。”摊主也是被欺负惯了,一句不耐的话都不带说的,神色却越发恭敬有加。
我掂着打包好的一摞混沌,对摊主道了声谢,“老样子,记账,改天还。”
“好勒好勒,您慢走。”
这一次,一直目送我消失,摊主连一个字都没有往外说。
回到酒店,乘坐着电梯,来到了并不存在的二十二层。
小九也是个人精,见我手中拿了一摞混沌,立马夸赞我说道,“处长越来越有范了,您本来提议要当城管我还强烈反对过,现在才知道你当初的抉择是多么英明神武,本市在你的治理下越来越规范了,都没人再敢闹事,我们拖您的福,可好生休息了一段时间,闲的骨头都快生锈了。”
听着小九的恭维,不过是为了我手里的馄饨,我不由为她可怜,辛辛苦苦在人间执法处工作一个月,只有微不足道的两千阴功点,想添几身新衣服,都要好好合计,下半个月吃啥,我来到这之前,这帮穷鬼更是宵夜都舍不得吃。
我知道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也不去揭穿,微微一笑道,“拿去吧。”
小九忙不迭的爬过来,接过我手里的馄饨,又是一阵称赞。
“伙计们,处长请的宵夜,人人有份,你着什么急,都说了人人有份。”
她皱着眉头,看着厚厚一摞的纸盒眨眼间被抢了个精光,十分不悦的喊道,“喂,你们谁,一不小心多拿了两份,我还没吃呢。”
一张办公桌后伸出了一颗肥溜溜的脑袋,他一边狼吐虎咽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解释道,“小九,你最近不是在减肥吗?晚上吃东西会增加体重的,我这是为你好。”
那是为小九好,分明是为了自己的大肚子。
小九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哀叹,“一个个都是饿死鬼托生的,一份馄饨也抢,脸都要被你们丢光了。”
肥溜溜的脑袋恬不知耻,还发出嘿嘿一阵的笑声。
“这儿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执法机构,怎么一个个饭都吃不饱似的,你们就没向下面反馈过,加点工资。”
小九无力的叹了口气,“反馈过一次,之前工资是两千五,现在是两千,一下子掉了五百,从哪儿再没敢提过。”
“地府家大业大,克扣你们这点工资干嘛?”
“说到底还是不招人待见呗,下面说我们本来就是一群早已该死的人,地府给了优惠才让我们活到今日,安安心心的执行下面的条令,替他们做事就行了,至于工资,饿不死就成,想多要点,根本没那个说法。”
“不比处长您啊,下面有人罩着,财大气粗,有挥霍不完的阴功点,那跟我们似的,一天天腰包都是瘪的,从来就没富过。”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还能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皱了皱眉说道,“少来昂,这个月都第三次了,我身上的阴功点也不多了,你们每天晚上吃的宵夜,都是我从摊贩哪儿佘的。”
“嘻嘻。”小九吐了吐舌头,说欠我的钱一定还,等她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说。
我心说难。
就她那么能败家,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几身衣服的,指望她能还我钱,那我得等到下半辈子去。
“处长有人找你。”小九已经回到了前台位置。
“谁?”
“王婆,找你打麻将呢,他说三缺一,就差一个了。”
“另外两个是谁?”
“一个是她店里的伙计,另一个好像从下面来的,哦,是她闺女,孟珏。”
小九慌忙劝我,“处长你这一个多月已经输了不少了,可不能再去了,他们估计看你是冤大头,这次竟然明着来坑你,三对你,处长你输钱没商量啊。”
我却微微一笑,不为所动道,“不去怎么把之前输的赢回来。”
小九看着我离开的背影气的直跺脚,嘟囔道,“这个冤大头,明知会输还去,不如借给我再买一瓶香水呢。”
我心中却是有些另外的打算。
王婆住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庙里。
这座小庙之前供奉的是土地爷的神像,被王婆花大价钱买了下来,土地爷就搬到了别处,反正他的庙不止一处,想住哪儿住哪儿。
但自从土地爷离开后,请愿祈祷的事就不灵验了,久而久之,这座小庙就被人抛弃,周围都长起了一人多高的杂草,看起来无比的凄凉。
内部却别有洞天。
卧室客房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专门打牌的赌坊,每到鬼节,这里便会人山人海,好这一手的都会挤进来过过手瘾。
只不过,平常人看不到而已。
王婆见到我后,便笑吟吟的迎上前来,态度比前几次更加喜气,一张老脸都笑出了层层叠叠的褶子。
“快里面坐,里面坐,就差你一个了。”
麻将桌上已经坐上了一个,正迫不及待的搓着筛子,是王婆从下面带上来看门的伙计,但真实身份就不得而知了,谁知道是不是王婆的另一个私生子。
我扫了一眼周围,问道,“不是三缺一吗?怎么还少了一个。”
“这就来,这就来。”
王婆出了牌坊,进了一间屋子,强拉硬拽着拉出了一个扭扭捏捏,十分不情愿的人来。
正是她的私生女孟珏。
孟珏用余光瞥了我一眼,为难的对王婆说道,“这样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碰见这么个冤大头,不讹上几笔,怎么像是我王婆的作风,你这死妮子,怎么连老娘的话都不听了,叫你打你就打,磨磨唧唧干什么。”
王婆也是把我坑惯了,见我平时输了钱不吭不响的,还一次次往这里扎,她渐渐都变得麻木起来了,连防着我的心思都懒得生了。
摆明了,三个人合在一起坑我。
见我乐呵呵的,一丝异常的表现都没有,王婆又来了一句,“看见没,他就是傻子,不坑他坑谁,别磨叽了,赶紧找个位置坐下来。”
孟珏终究是抵不过王婆的一通数落,不情不愿的坐了下去。
我心说,这还是个秒人。
多久没见过这么纯洁的姑娘了。
麻将垒起长城,四方的筛子一打,照着筛子的点数,留下尾数便抓起了牌。
几圈下来,当然是我输的最惨。
大把的阴功点往外掏,不见回头钱的。
最后孟珏实在看不见去了,故意给我碰牌,点炮,我却输傻了一样,错过一次次机会,直到天幕渐渐放亮,我一次都没呼过。
三个人皆是一脸疲惫不堪,我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问王婆道,“滋补汤还有没有,都快困死了,盛上来一碗给我醒醒脑,再战三百回合。”
听到再战三百回合,王婆顿时有了精神,喜笑颜开说,“你等会儿,我这就给你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