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府的队伍徐徐前进，谢晚这才瞧见南王身后的女子，那是一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脸。
女子面上镌刻一双有棱有角的柳叶眉，无须以青黛描绘便线条感十足，饱满的嘴唇由于严寒而略微乌黑。
她的眼睛不大不小，却分外有神，轮廓也有些分明，是清丽而又不失大气的长相。
这般容貌，倒让谢晚一瞬间觉得有些熟悉，像是不久以前才见过。
这女子眉眼间英气十足，若是换上一身战袍，约莫比男子还要刚劲三分，女子扬起下巴时，面上是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
谢晚猜想，这姑娘八九不离十是某个将门的小姐，而她与南王如此亲昵，定是天作之合，摆明了是名正言顺的一对。
女子大庭广众之下依偎在南王身后，唇畔漾出的微笑毫无谄媚显摆之意，倒像是她随心所欲的产物。
初次目睹这般情景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羡慕南王和南王妃甜甜蜜蜜，但是街上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的一番话，却让谢晚怀疑自己比常人清晰百倍的目光是否失灵了。
听一旁的人说，南王身后的姑娘原本是个青楼女子，在外城出了名的风情万种，巧笑倩兮。
她的来头还不小，一般人是在青楼卖艺混口饭吃，而这个女子自己开了一家青楼，所有美貌的姑娘都是仰仗她的收留才能安身立命。
这种身世的女人怎么配得上王室贵族，不过听说她也十分有手段。
南王前几年取了高官的女儿做王妃之后，却一改冷淡性情，热衷于流连烟花之地，这个女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是这般嫁进了王府。
不过她身份卑贱，登不得台面，有什么重大场面南王都不愿带她露面，南王府的人提起她来，也是满脸鄙夷。
然而她却丝毫不以此羞耻，今日当众如此纠缠，南王就算有心疏离她，也没办法做得太绝。
听众人这么一说，谢晚抬眸注视着正好路过她身旁的南王，看见谢景南确实身体紧绷，不苟言笑的脸上落下点点愠怒之气。
转眼间，谢晚倒觉得这穿红色长裙的姑娘，与红衣有几分相像。
然而再看一眼，她的脸上又自始至终是荡漾着绮丽的笑容，如雨后彩虹一般清新美好，不似红衣明艳的笑容背后愁云惨淡。
为什么跟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还能笑得如此惬意？
谢晚正不解其意时，阴郁的天空中忽然有雪花飘落，冬日里的第一场纷扬大雪悄然而至，若不出意外，这倒也浪漫。
只可惜这场初雪并非白日焰火般绚烂，而是阴沉之中的又一层灰暗，因为骤然来袭的是雨夹雪。
大雨加大雪……
饶是如此，可怜了南王和手下一干将士无处可躲，倒是街上围观的百姓们迅速如无头苍蝇般一通乱窜。
这时，谢晚忽然手心一暖，扬起头时看见肖喻川如冰雪融化般的微笑：“你如果不觉得冷的话，我倒是有些冷。”
对于眸色凉薄的他来说，这样的微笑仿佛是做了很大的努力了。
谢晚扬起嘴角，手指轻轻扣住他的手掌，笑道：“那我也有点冷。”
肖喻川接着淡淡一笑，与谢晚执手往前，他的法术炉火纯青，雨雪砸不到谢晚身上也是情理之中。
就在这时，身后渐行渐远的队伍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声凄厉的嘶鸣拉得极长，谢晚胸口一窒，以为被留在酒楼外的小白又惹麻烦了。
回过头时，却看见南王和那红装女子驾驭的那匹白马骤然失控，如同沙场上姜词身下那匹受了惊的黑马一般，慌乱扬起前蹄。
红装女子从马背上滚落，南王凌空一跃，霎时间一袭红纱落入戎装之间，雨雪霏霏又似落花流水。
谢晚敢肯定，南王的眼睛里含着脉脉情丝，他将红装女子抱得很紧，神情却仍然冷峻：“为什么不自己站起来？”
谢景南是知道的，怀里这个女子何尝没有自己站好的本领。
那女子笑得并无心机，谢晚瞥见她这个笑容，觉得江湖传言说这女子风情万种巧笑倩兮简直一派胡言。
因为她的微笑极为天真，天真得仿佛从未经历风尘，似乎人生并不存在八九不如人意的痛苦失落。
她垂眸，鼻翼两端皱起细小的皱纹，炫耀似的说：“因为我知道你会帮我啊，我懒。”
事实上，谢晚的观察并不失误，这红装女子的人生经历的确顺风顺水，顺利得让人有些眼红。
但凡她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了的，因此方才的白马忽然打滑也不是因为雨天路滑，而是她身上带了一味香，马儿闻不得。
谢晚收回目光，在古渝城中轶事繁多，对于这样扑朔迷离的感情她已经不再好奇，只是想起谢景南，心里总有些不明了的情绪。
肖喻川淡淡的目光落在谢晚眼睛里，他低声道：“这个人是你见过的，南王谢景南，记得吗？”
谢晚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声记得，眼前忽地涌来大波人。
雨夹雪越来越大是致使这群人错乱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如此凌乱的街头，居然有人掉了大笔银票。
于是路上百姓哪儿还顾得上回家躲雨，一个个冲得飞快，恨不得把整个身体扑在漫天纷飞的银票上。
谢晚其实也想跟着这些人捡些钱财的，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是想了想又怕换来肖喻川的鄙夷，于是作罢。
谢晚努了努嘴巴，正想侧过身子给这些财迷腾出多余的位置。
岂料这个时候，不知是什么人如同寒风里的一把杀猪刀，“噌”一下从谢晚身边擦肩而过。
此人动作格外敏捷是件好事，有助于他优先其他人捡到更多的银票，不过他的角度掌握得极差，竟狠狠的撞上谢晚的肩头。
谢晚只觉得一阵狂风袭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被推出很远一段距离，被肖喻川握住的手也蓦地松开。
更加可恨的是，因为谢晚没有反应的时间，所以重重倒在湿漉漉的地上，怒火攻心之下，谢晚趁乱狠狠抓下那人身上的一块佩玉。
并且凭着缺氧的大脑，穷尽毕生才华，在哄乱的街头大骂了一句：“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