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众人行色匆匆,唐楚妍则是慢步跟在欧阳若愚身旁,两人缄默而行,隔了半天,欧阳若愚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
“我教你写的那些字你都学会了吗?”
清风白水的时光里,唐楚妍明眸上的一双平眉微蹙,于她而言,即将面临失去欧阳若愚已经是一种莫可名状的痛苦。
而欧阳若愚方才所问,却是在她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顿住脚步之后,唐楚妍眸中凝了几分悲伤,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欧阳若愚,抄手扬起下巴。
如此举动却让欧阳若愚莫名惊慌,连忙道:“若没学会也没关系的,我还可以教你。”
唐楚妍灰败的眸子陡然亮起鲜明色彩,她一激动便容易失态,拽着欧阳若愚的袖袍喊道:“你不走了?”
生平第一次,欧阳若愚学会了委婉,他眼角微弯,点点头,本想说:“是,暂时不走了。”
岂料只将嘴唇张开一个缝隙,唐楚妍便一头扎进他怀里,怀抱之深沉,令欧阳若愚胸腔一震。
拥抱时间不长,由于过度兴奋,唐楚妍松开怀抱时还无法抑制地打了欧阳若愚一拳。
也是那一天,欧阳若愚才知道唐楚妍在欢喜时喜欢打人,在不欢喜时也喜欢打人,如此这般,欧阳若愚不由面部抽搐。
唐楚妍心情大好,两人辗转街头终于不用担心无话可说,一路上都是唐楚妍在叽叽喳喳,欧阳若愚则保持干笑。
事实上,欧阳若愚着实不会撒谎,途中总觉心神俱乱。
如今他虽不会立即动身去寻找玉儿,但待压在心间的事情解决后,他仍然是要走的。
纵使他和玉儿山隔海,千里冰霜相阻隔,他也会披荆斩棘,不遗余力的找到她。他以为,他便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保护她的人了。
如今压在欧阳若愚肩上的事情,正是那个关于江左界的传说,在这个谜团未解之前,他必须想办法寻回记忆,再赴江左界。
因此眼下欧阳若愚每日都在研究生死扇和那日五柳先生与他交换的灵器,然而他脑海里纵然有千百种理论,动手摧持这两种神器时却毫无作用。
所幸欧阳若愚不是个急性子,故而总是耐心的看书钻研。
直到唐楚妍讲话讲得口干舌燥,欧阳若愚心不在焉的点头点了一路,两人的思想才有了些许交汇。
路过沈韶轩和谢晚的医馆对面,唐楚妍指着头顶招牌上三个巨大的字问道:“明月……明月车干?”
如若没有这个问题,欧阳若愚定然不能尽快收回神思。
得知唐楚妍在自己的悉心栽培下居然连“轩”字都不识,欧阳若愚一时之间羞愧难当。
“这个字念轩。”
为了让唐楚妍印象深刻些,欧阳若愚又道:“来,我在你手心写一遍,你现在把它记住。”
唐楚妍眉目舒展,眼角溢出欢喜的神色,她摊开掌心,欧阳若愚颔首,一手托住她的手掌,食指在她掌心上描出笔画。
而唐楚妍凝眸望着欧阳若愚,根本无暇想象手心的这个字。
那一笔一画,至此之后便如烙印般镌刻在唐楚妍心上,烙下的印记是她对他的一世倾心,义无反顾。
“记住了吗?你在我手里写一遍。”欧阳若愚摊开手心,也只有教唐楚妍读书写字时,他的耐心才如涓涓细流。
唐楚妍讨厌识文断字,偏偏记性又比一般人差了许多,方才分了一回神,立刻将牌匾上的字忘得干干净净。
故而,唐楚妍的食指在欧阳若愚掌心颤抖良久,只画了一横。
末了,欧阳若愚只能叹气:“今晚把这个字抄一百遍。”
交代完任务以后,两人才掉转视线看向对面的医馆。
医馆这日居然大门紧闭,唐楚妍倒是很快接受了沈韶轩偷懒这件事:“那个沈韶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还那么抠门!”
欧阳若愚淡淡敛眸:“当着沈兄的面,你可是叫他韶轩哥。”
唐楚妍噤声,在她看来那只是穷途末路时,为了继续行走江湖而委屈求全,抬眸时,却见欧阳若愚目光略微呆滞,似若有所思。
沈韶轩和谢晚不在医馆,欧阳若愚和唐楚妍只得原路返回,路过街角时,一阵黑烟滚滚而来。
只见路人纷纷围在一处烧得只剩残骸的店铺前,大火舔舐屋檐,将原本四四方方的屋舍烧得只剩最后的框架。
此事虽然事发突然,却惊动官府派人前来扑火。欧阳若愚凝眸沉思,只听一旁的人提及这是一家新开的药铺,没开几天就失火了。
没人看见店铺里的人逃出火场,甚至无人留意过谢晚曾经走进这家店,只是忽然之间这铺子便险些烧成灰烬。
唐楚妍瞧了欧阳若愚一眼,移步说:“我们走吧。”
欧阳若愚的本意也不愿掺和这些事,岂料随身携带的生死扇屡屡渗出寒气,紧接着,欧阳若愚竟隐约看见大火中的一把牛角刀。
虽然欧阳若愚极少见过谢晚拿出牛角刀,却模糊记得这是谢晚的东西,于是不由心里一紧,冲进火场之中……
南王府别院中,沈韶轩披一件外衣,站在门前翘首以盼。
自从谢晚出门后,沈韶轩基本上没有睡着过,闭上眼时总是情不自禁想起昨夜他将谢晚拽进怀里,那深深一吻。
回想起那一幕时,沈韶轩心间便升起一丝暖意,他想,下次再见风拓时,一定要问一问他有没有什么可以将时间定格的法术。
他的喜欢,偷偷摸摸而又恍如一场真正的冒险,然而一切也只能到此为止,仿佛再多跃过一步,他们之间的关系便要分崩离析。
谢晚出门许久未归,沈韶轩披着单薄衣裳站在门前,伫立良久,却仍然不见谢晚带着几包药从外头回来。
偏偏这个时候,王府里还有个胆大放荡的丫鬟,知道谢晚出门去了,借着来打扫别院的由头,故意凑到沈韶轩跟前。
这女子满脸谄媚,一双丹凤眼向上挑起,抿嘴微笑着:“沈公子,外头风这么大,你怎么不进屋去?”
沈韶轩点头微笑,算是礼貌:“我在等阿晚。”
那丫鬟还不知难而退,碎步走到沈韶轩跟前,躬身道:“沈公子,您是我们王爷的贵客,着凉了可不好,还是让奴婢先扶您进屋歇息吧!”
沈韶轩瞬间收回脸上那丁点儿微笑,语气僵硬:“不必劳烦姑娘了,等我妻子回来我自然会跟她进去的。”
于是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碎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