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府并非完全不相信谢晚的话,只是这个年头破案不易,能草草了事的,谁还愿意大费周折?
加之谢晚装成傻子,更让衙门的人觉得傻子好欺负,因而知府萌生了屈打成招的恶念,这一念头直接促使谢晚大闹了一回公堂。
原先谢晚以为自己只是到衙门来协助调查的,谁曾想知府居然命人对谢晚用刑,一上来便搬出大板,下令痛打谢晚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啊!谢晚一听,登时火冒三丈,于是在板子落在身上时默默掐诀,那板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啪”一声断了!
木板断成两截不说,还横飞起来砸在知府和捕快身上。
起初知府不信邪,换了多种刑罚之后,发现每到最后遭殃的都是自己,才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谢晚是个妖人。
妖人就妖人吧,妖人也好过平白无故被一群丧心病狂的小人欺凌!所以谢晚一边傻笑,一边告诉知府:“是啊是啊,我就是妖孽!”
知府终于不敢动武,却猜想谢晚即便是个妖人,也是脑子有问题的妖孽,遂又想威逼利诱谢晚画押认罪。
谢晚将这倒霉知府的心思料得一清二楚,却仍旧龇牙咧嘴,傻气得令人忍俊不禁,由此知府更加佩服自己的机智,拿了纸笔过来。
谢晚懒懒接过纸笔,眼风一寸一寸扫过知府眼底盈出的一分窃喜时,将手边的墨通通泼在那张皱巴巴的脸上。
这位可怜的知府再也不敢有所尝试,匆匆命人将谢晚关押入狱。
若非真有这回经历,谢晚倒是意想不到自己的生命里还会有一次真正的牢狱之灾!
不过有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谢晚被当成妖怪单独关进一间牢房,不用与货真价实的丧心病狂挤一间牢房,倒也乐得自在。
谢晚住进牢房之后,对面的狱友表现得十分好客,隔了两道牢门,谢晚都能感受到一道灼灼目光拨开牢中雾瘴,吹进眼底。
抬眸时,谢晚瞧见对面牢房里关押的是几名妇人,交谈起来,才知道这些人大多是被人诬陷,而官府又无心查案,于是草率定罪。
言毕,谢晚敛住双眸,垂睫之上已是泪凝一片。
这谢国好歹是稷王辛苦打拼而来的半壁江山,岂可被人如此轻浮对待?可见谢国在政治方面早已千疮百孔,只是并未表露于外罢了。
那夜清辉照拂,月色惨淡,谢晚再度陷入失眠,大半夜过去,谢晚却丝毫未能回忆起,当初稷王交代她找的遗召到底在哪儿。
然而深究起来,纵然那遗召原封不动的放在当年的位置,怕是也早就在谢恒手里化为灰烬,哪儿还有机会昭告于天下呢?
心绪至此一片灰暗,谢晚双目无神,已是极度困倦,却心事重重而合不上眼睛。
牢狱里的夜晚格外冰寒,虽说谢晚不为寒意侵袭,心里却有一块地方结了冰似的,那冰块不知何时站了沈韶轩在上头。
于是谢晚拍了拍自己的面颊,以为能够拍散眼前幻相。
响声里,谢晚暗叹:“沈韶轩那臭小子这几天不见人影,说不定早就出去沾花惹草了,谢晚啊,别颓废了!”
直到沈韶轩的声音近在咫尺,谢晚才揉了揉眼睛,果然是他。
那道声音慵懒之中带几分痞子气,谢晚仰首便碰上沈韶轩居高临下的目光,他抄手垂眸:“这么说,我现在就该出去寻花问柳?”
谢晚“噌”一下站起身来,揪着沈韶轩的袖子:“你还有脸笑,怎么不早点过来?”
沈韶轩耸了耸肩,自然有他的委屈之处,那欧阳若愚办事是出了名的慢性子,沈韶轩就是想早些回王府也没辙。
“我早点过来有什么用?你还想越狱不成?”沈韶轩提醒的这一点倒是有些道理。
纵然谢晚清白,也终归是被关在大牢里,况且她还在衙门里漏过脸,倘若越狱逃跑,知府上报朝廷以致全城抓捕谢晚,谢恒断然不会轻易放过谢晚,到时候连谢景南也会一并遭殃。
“那你还来干什么?”谢晚踢了踢脚下的稻草,“你是不是专门过来笑话我的?”
沈韶轩狠狠白了谢晚一眼,伸出两指,语气是极为恨铁不成钢:“我真该专门过来笑话你一回!”
说罢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碗饺子,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把饺子递到谢晚跟前:“这个倒是我专门为你带来的,不饿也吃一点。”
彼时谢晚是真心佩服自己,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在大牢里举杯邀残月,对影吃饺子。
她盘膝而坐时掀动唇角,笑容微不可见。
沈韶轩眼尖,这个微笑却被他尽收眼底,他抚着下巴瞧谢晚一眼:“你大可不必矜持嘛,见我来了,开心就直说啊!”
谢晚差点一口饺子喷在沈韶轩脸上:“换作是你被诬陷入狱,有亲人无法相认,有家也回不去,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一线月光下,沈韶轩果然扬起唇畔,给谢晚一个无比璀璨的微笑。那和煦笑脸纵然无法惊艳时光,却烙在谢晚眉心,不可磨灭。
谢晚咬着下唇,任由沈韶轩将心中那块冰雪融化,他的声音恍如去年在古渝城中所见的柳絮:“还有我陪着你啊!”
话毕,他温暖的双手轻轻放在谢晚两颊,在谢晚脸上拉出两道弧形:“你看,这不是笑了吗?”
这个动作只进行了短短一瞬,往后很多年过去,谢晚都不会忘记,沈韶轩放下双手之后,又猛地抬手在谢晚脸上狠狠捏了一下。
捏完之后是无比猖狂的大笑。
因此谢晚也自暴自弃,抓起沈韶轩的手对着牢门外大喊:“有没有人啊?这里有人劫狱,赶紧过来抓人啊!”
沈韶轩气定神闲,满脸的不屑:“牢里的人都睡着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抓我的!”
谢晚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故而实在不能招架:“沈韶轩,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出去了,就算有什么事也赶紧消失!”
“你别生气啊!”沈韶轩终于有些焦灼,紧挨谢晚身旁道,“要救你出去也不难,等我抓住杜若,你就可以出来了。”
谢晚一个饺子噎在喉咙里,匪夷所思的瞪着沈韶轩,什么叫抓住杜若也不难?沈韶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可想而知,沈韶轩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因为他全然不顾谢晚吃了苍蝇似的表情,接着说得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