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芳香四溢,水仙替欧阳若愚和唐楚妍分别倒上一杯解暑的酸梅汤后,躬身退下。
谢晚喝一口酸梅汤,目光落到唐楚妍与欧阳若愚的方向。
几日不见,这两人之间仿佛又多出一层微妙。
从前欧阳若愚看唐楚妍的眼神总是极为严厉,两人说不过三句话便毫无意外的扯到读书写字的话题上。
欧阳若愚往往咳嗽一声,沉声道:“前几日我教你写的字你都记住了吗?还有我让你背的诗书……”
这时唐楚妍总是低下头十分委屈,答案永远一致:“没有。”
不过今日欧阳若愚却喝了一口酸梅汤,目光始终落在唐楚妍身上,喝完道:“你近日总说热,喝点儿酸梅汤可以解暑。”
谢晚本想吩咐宫女在唐楚妍和欧阳若愚宫中多放些酸梅汤,可是想到不当她的面,欧阳若愚或许不会对唐楚妍如此关怀备至。
于是揣摩片刻,决定作罢,还是让她们多来走动,多为这二人制造些机会吧。
唐楚妍大口饮尽杯中的酸梅汤,舔了舔嘴唇对谢晚笑道:“小晚,我喝完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杯?”
谢晚又唤了水仙上来倒酸梅汤,唐楚妍痛痛快快饮下两大杯。
欧阳若愚斜唐楚妍一眼,神情虽是不太自然,却也破天荒的没有教训唐楚妍:“这里是皇宫,你这样实在有失体统……”云云。
他仍然从容的喝着杯中的酸梅汤,眸光从窗外照进的细碎光束中淡淡落在唐楚妍略显笨拙的姿态上,透着微微笑意。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旁观者的谢晚,的确在这两个完全不在状态的人眼底看出浅浅芳菲。
只可惜欧阳若愚不曾察觉,唐楚妍不敢相信。
半晌,谢晚放下杯盏问欧阳若愚:“欧阳公子入宫这段时间可有什么收获?”
欧阳若愚听得出谢晚问的是有关江左界的事情,于是摇头叹息。
思量起来也的确是一无所获,欧阳若愚原是想借助些法术摧持当日在五柳坡得到的宝物,以此唤醒失去的记忆。
岂料他认识的人里就数沈韶轩会些法术,而沈韶轩这个人又实在是掉链子,每当欧阳若愚求他传授道行时,他便一样法术都使不上来。
故而,欧阳若愚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回想起有关身世的点滴,实在是难于上青天了。
末了,欧阳若愚有些低落道:“实不相瞒,我正打算过几日和楚妍出宫,再去一次五柳坡,找五柳先生问个究竟。”
谢晚点点头道:“好,我会替你们安排好出宫的事宜,到时你们同我说一声便是了。”
唐楚妍显然不觉此事如何重大,于她而言,只要能够陪在欧阳若愚身边,便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了。
于是喝完了酸梅汤正无所事事的她,很快又笑眯眯的看着谢晚:“小晚,有没有可以练武的地方啊?”
“是了,来了这么久我居然忘了带你去!”谢晚欣然起身。
练兵场这样的地方极为肃穆,不适合唐楚妍去散心玩耍。
因而谢晚领唐楚妍到宫中一片芦苇荡外,那里有一块空地,各式兵器摆放一旁,平时是王孙公子们切磋消遣的地方。
如今谢晚回宫,朝纲大整,公子们不敢散漫,不敢三五成群游戏撒野,遂这地方便渐渐荒废,无人落脚。
唐楚妍十分欢喜这片场所,此处没有繁琐的规矩,也没有扭扭捏捏的宫女太监,只一派豪情万丈,天高任鸟飞,自由自在。
谢晚在芦苇荡旁停下不久,水仙便来请谢晚回宫,说是肖喻川有急事寻找谢晚,请谢晚速速回去。
故而接下来唐楚妍的飒爽英姿只欧阳若愚一人尽收眼底。
唐楚妍扫过陈列在架子上的兵器,旋身时恍如盘旋的飞燕,明黄色的衣袂如绽放的迎春花,卷过一排兵器,抽了一把长剑握在手中。
她挥剑动作极快,挑起的剑花如流光飞逝,一寸寸光明映在欧阳若愚眼中,最后唯有唐楚妍的曼妙身姿不可磨灭。
欧阳若愚一直没有告诉唐楚妍,她舞剑时的模样,胜过日落潮汐,胜过世间万千绝美的长短句。
半晌,唐楚妍额角香汗淋漓,舞到畅快之处不由放松心神,竟把手里的长剑扔向欧阳若愚。
同时嗓子里发出一声豪迈的话语:“到你来舞剑了!”
欧阳若愚乃是读书之人,别说舞剑了,他从小到大根本连剑柄是什么质地都没摸过。
唐楚妍扔过来的剑,他自然想都没想便是抗拒的。
只可惜欧阳若愚不知在抗拒的同时是要退步的,这样剑才不会伤到自己,所以那柄剑猝不及防扎进欧阳若愚的脚趾。
顿时一声惨叫直冲云霄,吓得天上排列整齐的白鹭一哄而散。
谢晚回到重楼宫,看见肖喻川神色慌张,平时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已近煞白,他一上来便紧紧抓住谢晚的手。
“小晚,阑珊病发危在旦夕,你一定要救她。”
谢晚注意到肖喻川眼底的疼惜,由此可以得出阑珊对肖喻川来说的确是十分重要的人。
重要到他明知自己失态,也完全不想掩盖自己的异常。
不过谢晚更加焦虑的是另一个问题:“肖大哥你别着急,我一定会救阑珊的,可是不知她病源何在,我如何施法?”
肖喻川一时慌张,顺口道:“流光陨可治愈万物,即便是阑珊这样的怪病,只要你肯施法相助,定能得到缓解。”
谢晚心里有些空荡,从前肖喻川很少提起流光陨的事,几乎是从来不曾提及,原来他并非不知道谢晚身上的秘密。
阑珊躺在寝宫里,青纱罗帐下显而易见的是一张惨白的脸,她气息奄奄,望向谢晚的神情却幽怨而倔强。
谢晚对跟在身后的肖喻川道:“肖大哥,你先在屋外等候。”
肖喻川迟疑片刻,缓缓拖着步子走出寝宫,谢晚看他颓然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并非因为谢晚只想将他据为己有,所以嫉妒心酸,只是如此出色的男人为了阑珊这样的女子心烦意乱,真是不值。
谢晚不愿意救阑珊,不止因为阑珊之前的见死不救,还因为她每次遇到危险时,都能被肖喻川及时保护。
她从来不动声色,无须张口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如此如鱼得水的人生,为何会滋生出一颗长在暗处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