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珺绾与凌骁仍然紧紧相拥,彼时从微敞的窗外流泄进来的,已是橙红色的晚霞,暖意融融。
珺绾轻轻一动,才发现凌骁已经小睡了一觉。他睡眼惺忪,抓住珺绾的双手:“今日我们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他手上的力度仿佛不受控制,分明是想轻轻握着珺绾的手腕,却发现珺绾眉头一簇。敛眸一看,才发觉正是他拽得太紧。
他连忙松开了手,眼里一丝惊慌一闪而过:“抓疼你了吗?”
珺绾有些诧异,却还是坦诚地告诉他:“前几次你下手重些,我以为你是因为与我呕气,所以如此。”
“现在看来,或许与你的魔性有关,对不对?”
凌骁不再瞒着她,点了点头:“魔族民风尚武,族人彪悍,纵然我做过一回凡人,体内却总是受魔气的牵制。”
“很多时候,我都根本不知自己下手到底有多重。”
他没有说的是,有时他嗅到血腥的气味,会忍不住心潮澎湃。这也正是他进殿之后,便火急火燎地脱下衣袍的缘由。
隔了一会儿,他问珺绾:“你会怕吗?”
珺绾顿时发出豪迈的大笑声:“开什么玩笑?我是天族公主,岂会怕你一个魔人?哈哈哈!”
她这一说,凌骁也跟着大笑起来:“你长成这样,怕是假冒天族的小妖吧?”
瞬息之间,两人静静注视着彼此,心照不宣地勾起唇畔,这是两百多年前他和她第一次相见时,两人说过的话。
时光倒退至两百多年前的南诏国,深秋。
那是珺绾第一次向天帝请求下凡渡劫,缘由是她身为天族公主,身份高贵,可是除了这个身份以外,她实在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
天族儿女人才辈出,珺绾在其中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凑数的。提及珺绾,天神们历来都是这么说:“哦,天帝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女儿啊!”
珺绾在众神心里落下这个名声,大半功劳来自于琼华。
琼华是珺绾在天宫中唯一的朋友,因为珺绾前面还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姐姐,众神女趋炎附势,根本察觉不到珺绾的存在。
而她之所以和琼华成了朋友,也是因为众神女在宴席上的一次议论。当时珺绾曾打算过精心打扮一番,混迹于诸神女之中。
本想借此机会与各位神女改善一下关系,谁知她穿得极为隆重,却因相貌平平,在场之人根本都没有人认出她是一位小天女。
于是各位神女七嘴八舌:“哎,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司命星君的妹妹,好像是叫琼华!这丫头三天两头闯祸,总是连累司命呢!”
又有人说:“知道,这丫头成天不学无术,和天帝的小女儿一样!”
岂料这个时候人群里“噌”一声站起一个身穿朱红色长裙的女子,那便是当年的琼华了,当日她来此的目的与珺绾一样。
只可惜听到这里,她勃然大怒,再也没有兴趣和天宫神女做朋友。
她指着一众神女,怒道:“你们说我归说我,凭什么把我和那种人扯到一起?我再不济,也不允许你们拿我跟别人比!”
紧接着,众神女之中又有人“嗖”一声站了起来,正是盛装打扮的珺绾,她本想忍气吞声地离开,谁知却听见了琼华那一番话。
于是她指着琼华:“你什么意思?能和本天女相提并论,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说完她又在众神女身上扫了一圈:“你们都让开!”
说着,她径直冲向琼华,琼华也刚好蓄势待发。
两人当着众神女的面大打出手,整整打了一天一夜,最后众神女觉得这二人要姿色没姿色,要法术没法术,觉得无趣就都走了。
直到大殿里最后一个神女也兴味索然的离开,珺绾和琼华才意识到自己果真是毫无吸引力。悲愤使然,两人纷纷坐在大殿里生闷气。
到底是琼华先坚持不下去的,她睇了一眼闷闷不乐的珺绾:“喂,别一副死人脸了,谁规定了天族人一定要如花似玉或是机智过人的?”
珺绾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的确是没有这项规定嘛!
就在珺绾稍稍舒缓情绪时,琼华又好死不死地补充一句:“反正我又不是天帝的女儿,你看看那几个天女,哪个不是惊艳众神……”
说到这里,只听见珺绾“哇”一声痛哭流涕,大大咧咧的琼华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斗法,居然忘了珺绾就是天女。
之后为了补偿珺绾,琼华决定做珺绾唯一的朋友。
两人也曾自暴自弃地在天宫混了多年的日子,直到有一天,珺绾一本正经地告诉琼华:“喂,以后就只剩你一个人被别人笑话了。”
琼华根本不以为然:“你终于准备自尽了吗?”
珺绾义正词严地告诉她:“本天女才不会自尽呢!我要下凡渡劫了,等我回天宫以后就会像姐姐们一样引人注目。”
琼华怔怔地望了她一会儿,起初是对她抱有希望的,在珺绾下凡前夕,琼华还问:“那我能不能和你一起下凡渡劫?”
珺绾故作骄傲地扬起头:“你就不必吃这苦头了,到时候我回到天宫一定是众星捧月,肯定不会再让别人嫌弃你的!”
因为这句话,琼华在天宫中满怀憧憬地等待了数月。
珺绾因此被天帝派遣到南诏国,作为南诏国之母守护苍生。
然而那时的珺绾心智并未成熟,从前在天宫之中无忧无虑,怎知民生之多艰?
到了南诏国,她不单单要带领族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还要面对外族屡屡来犯。人间数十年,她已是心力交瘁。
那一年深秋,正是是珺绾在南诏国半甲子的时光。
族人日渐富庶,然而南诏国民风纯朴,外族欺负南诏国不尚武,因而大肆侵略南诏国。
凌骁之所以也在其中,是为了得到南诏国之母珺绾的流光陨之心。
他对永生不死的流光陨早有耳闻,更是好奇天帝诸多儿女,这块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稀世珍宝,究竟被怎样的一名奇女子所拥有。
然而初次见到珺绾,凌骁实在是忍不住仰天长啸!
这姑娘相貌平平,即便放在魔族也毫无辩识度。且凌骁初见珺绾时,珺绾正举着一把巨大的镰刀率领族人赶走一群外族小喽啰。
举止之野蛮,令人噤声。
这把镰刀,正是后来珺绾手中的牛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