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到此戛然而止，唐楚妍收回飘渺的目光，垂眸不语。
而欧阳若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日，真的不是一个梦……”
唐楚妍淡淡地抬起眸子，语调凉薄：“当日在樱桃园外，念儿曾开口叫过你一声爹爹，你也未能听出来吗？”
欧阳若愚从未与小孩子接触过，那日念儿喊得含糊，欧阳若愚只以为是孩子牙牙学语时胡乱发出的语气词。
如今想起来，实在是愧对念儿，愧对眼前的唐楚妍。
于是欧阳若愚说：“想不到魏钦兄弟一直在暗中帮我，更想不到他这般大度，竟将你和念儿照顾得这样妥当。”
“楚妍，我有愧于魏钦兄弟，更是愧对你和念儿。如今魏钦兄弟为我而死，临终前嘱托过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和念儿。”
“楚妍，跟我回宫吧，我早就承诺过要将你娶进门的。”
谁知欧阳若愚说得诚恳而郑重，唐楚妍却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念儿是你的儿子，你可以将他带在身边。”
“但我不能跟你走，我要留在少祭司府，替魏钦守住他的家业。他膝下没有子嗣没有亲人，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事了。”
欧阳若愚眉目一肃，道：“这一切交给我来打点，可否？”
唐楚妍复又摇头：“我并不在乎江左界百姓如何对我评头论足，只是魏钦舍命来成全你我，我心里终究亏欠他。”
“你我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你也有了自己的儿子，今后即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孤独寂寞。”
“可是魏钦不一样，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就连少祭司府上也没有一个为他守灵的亲人，这是我们欠他的。”
唐楚妍说完，欧阳若愚点了点头：“那我和你一起留下。”
“你好不容易找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再不加以珍惜，难道还想重蹈覆辙吗？你回去吧，替我照顾好念儿。”
屋里灯火如豆，跳跃的火光映出欧阳若愚眼里的一丝潸然。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拼尽全力才解开了他和她之间的结，可是仍有一道跨不过去地坎堵在他们之间，或许这就是宿命。
他虽然爱她极深，可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他的命是魏钦以死换来的，纵然魏钦的意图是想成全他和她，可是此刻若是他与她完整了，更加衬托出他这一世的荒凉和寂寞来。
所以他听了唐楚妍的话，第二天清晨就赶回了皇宫。
欧阳若愚走后，音如带着一双肿得像核桃的眼睛，站在唐楚妍身旁问：“夫人，你为何不跟庄主离开？”
唐楚妍苦笑着问她：“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音如当即泪流满面：“夫人，我自幼跟在少祭司身边，早就看出他对你的用心良苦，这些年我受少祭司所托，跟在庄主身边。”
“我不止能看出少祭司一直在成全你和庄主，还知道庄主平日里虽然对你的名字闭口不提，却是对你日思夜想。”
“庄主原本从不喝酒，只有听我提起少祭司和你的事时，总是不会喝酒还硬撑，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
唐楚妍听后，长长叹出一口气：“太晚了，终究是我做错了。”
倘若当初她没有固执地以这样的方式去保护欧阳若愚，又没有那一点点对魏钦的温柔的贪念，怎会酿成今日魏钦的死？欧阳若愚与她又怎会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心痛？
可是转念一想，从她决定要默默保护欧阳若愚的第一刻起，一切就都已经回不了头，而她也早就准备好失去他了。
在音如一片迷茫的目光里，唐楚妍走进灵堂，虔诚祭奠。
深宫之中，凌骁抱着喜笑颜开的念儿，狠狠白了一眼才从宫外回来的欧阳若愚：“书呆子，你再不回来，念儿都要管我叫爹了！”
欧阳若愚不咸不淡地接话：“念儿聪慧，不会乱认爹的。”
说着，欧阳若愚从凌骁手里接过已然精神亢奋的念儿，却见念儿向他身后张望，想必是在寻找唐楚妍。
于是凌骁也扫了一圈，问道：“楚妍为何没和你一同回来？”
欧阳若愚还是第一次将失落明显写在脸上，他问凌骁：“我问你，若是肖喻川为了你和珺绾姑娘牺牲自己，这个时候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和珺绾姑娘长相厮守吗？”
“为什么不能？”凌骁理直气壮，“肖喻川那小子做了多少坏事？若是他为我和阿晚牺牲了，我顶多对他的恨意减轻一丢丢！”
欧阳若愚一想，才觉得这个比喻的确不够贴切。
魏钦谦谦君子，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唐楚妍，都是用尽了真心相助，怎能以肖喻川这样处心积虑的人来和他相提并论呢？
就在这时，扫了一圈也不见娘亲的念儿哇一声大哭了出来，任凭欧阳若愚如何哄他，也不能让他止住哭声。
凌骁从欧阳若愚手里接过念儿，嫌弃道：“你这书呆子笨手笨脚不说，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念儿见了自然要哭！”
欧阳若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失去了最爱的女子，难道不是如丧考妣吗？话说回来，我已经没有亲人可以失去了！”
这些哀伤的话让凌骁听得心里一凉，又装作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看你死气沉沉的，想必这些天都没合眼吧？”
“你赶紧去睡一觉冷静一下吧！念儿我帮你带着。”
欧阳若愚却又问道：“为何就你一个人在此？珺绾姑娘呢？”
“被她的好姐妹琼华叫走了，不然念儿哪里轮得到我来带！哎呀，你别啰嗦了，赶紧回去睡觉吧！”凌骁再次赶他走。
欧阳若愚只得面带忧伤地望了念儿一眼，垂着头走进了寝宫。
待欧阳若愚离开后，念儿倒也的确不哭了。凌骁猜想念儿定是见不得欧阳若愚形单影只，所以才嚎啕大哭。
因此凌骁不由打趣地问：“念儿，你这小子莫不是小红娘？见了落单的人就要同情一番？”
“不过你这爹爹也确实倒霉，你现在还小，我便先把他那些倒霉事告诉你，反正你日后也不会记得，哈哈！”
凌骁又自顾自地把欧阳若愚这两段伤痛的情史告诉了念儿。
念儿不认生，与凌骁和珺绾在一起时欢快得很，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倒是让凌骁有些心生嫉妒起来。心想欧阳若愚真是好福气，竟有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儿子，一点儿也不像他！